我看看僅剩的五分鐘吃飯時間，沒再理她，匆匆把飯都倒嘴里后才含糊不清地回她一句：「等著瞧吧，看我在學習上傻不傻。」

正式邁入高三后, 我拿了比以往拼命百倍的態度, 不分晝夜地學, 想為自己掙到在考場上哪怕多一分的把握。

埋在書山題海里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仿佛看到了我所期望的那片天空，離我越來越近。

馬上就要變得觸手可及。

15

高考結束的那天全家人一起在校門口等我，時隔一年, 小弟后續恢復得很好。

他臉上的疤痕基本看不出來, 清秀的眉眼未變, 只是氣質多了幾分粗獷。

用媽的話來說：「有個男孩樣了, 以前秀氣得和女孩一樣，打他我都不好意思下手。」

大姐拽著我的手說要帶我慶祝, 時隔三年苦盡甘來的再一次不醉不歸。

這晚暈陶陶的醉意一直綿延到十多天后, 出成績的那一日。

總分 656。

終于。

以后我再也不用在深夜對著弟弟的傷口流完淚后, 再咬牙刷半張卷子；

不用周五晚上邊背書，邊往家趕幫媽媽多做點農活，再踩著周一清晨的霧氣飛跑回學校上早讀；

不用寫題寫到好像要嘔出靈魂，只為了能讓自己在所有人面前, 脊梁能挺得更直些。

那些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有了出處。

我在這一刻失聲痛哭。

16

媽媽流著眼淚, 卻歡喜得不知道說什麼。

弟弟興奮得一拳錘上桌板, 疼得齜牙咧嘴卻依舊在傻笑：

「姐，以后家里就有兩個大學生了！

「師父兩個月前就給我提成了正式工，以后我養你們, 我養你們！」

這天下午媽媽出門時終于不再低著頭, 昂首挺胸地走到菜地, 接受著每一個村民的艷羨和夸贊。

「紅霞家兩個女兒都讀出來了，了不起！」

「還是讀書有用, 大女兒在首都待了一年就是看著不一樣。小女兒以后也要去大城市了，真好啊。」

「山溝溝里飛出來兩只金鳳凰。」

「讀那麼多書不還是個女娃, 自己唯一的兒子反而去做工, 沒出息的東西。」

一句不合時宜的尖酸刻薄刺破了眾人的笑臉。

我轉頭一看，是站在遠處的二奶。

她的臉上爛了一塊，本就瘦削的身材現在只剩皮包骨，衣服掛在身上空蕩蕩的，在六月底的暑熱難耐時也堅持穿著長袖。

我許久不在村子里, 看到她這副模樣, 目光疑惑地看向媽媽。

媽媽小聲告訴我：

「她得了臟病。

「你二爺天天在外面找小姐，染上后傳給他的。

「你二爺現在手上全是這東西，舌頭也生了泡說不了話。」

「活該。」我輕聲回應。

這對夫妻讓我們蒙受的屈辱一直是我心底埋的最深的一根刺，如今時過境遷, 長刺被我痛快淋漓地拔出, 他們也徹底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臟物，受人唾棄。

心底的傷口或許還在流血，但是我知道，我還有大把時間去療愈它。

讓被困在過去的人繼續庸人自擾吧, 讓二奶繼續守著她的一畝三分地，當她尖酸刻薄無往不利的族長夫人。

我們一家都要向前走，去開辟新的天地與前路。

這將是我的新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