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說到這句的時候,突然笑出了聲。
其實我懂他狗屎一樣的笑點……
我媽當初離婚,從高校離職,匆匆去當了高中老師,他還對我媽大肆嘲諷。
結果他折騰一大圈,也是去高中當老師嘛——這不是搞笑嗎?
金叔叔見好就收,沒有笑太久。
「那些凡人怎麼配他這個天才教?沒多久又嫌人家蠢了。倒是沒敢動手,只是不停地侮辱人家。」
巧了,那也是個有抑郁癥的學生。
一聽抑郁癥,他這個神仙更煩了,因為他之前就是在這事兒上栽了跟頭。
「但他不知道,人家抑郁癥轉雙相了。」
我:「……」
雙相情感障礙。
顧名思義,兼有心境變高和變低兩極性特點。
低的是當然是抑郁低落。
高的時候嘛,那就直接狂躁癥了。
所以我爸錘斷了三根肋骨,傷及臟腑。
其實這事兒我媽也沒打算管。
但是……
金叔叔憂心忡忡:「你姐,可能也抑郁癥了。我聽你媽的口氣,可能已經有人格分裂的癥狀了。」
他提出了一個可笑的可能。
「你媽不會為了你姐,把你爸接回來照顧吧?畢竟,血緣關系在那,沒感情,也有責任啊。」
我:「……」
過了一會兒,他又自圓其說。
「沒關系,你媽說他靈魂滂臭。」
我痛定思痛,提出來一個想法。
「叔叔,你去求婚吧。」
金叔叔嚇死了:「啊?!這麼激進的嗎?」
我說:「去我爸病床前求,搞大一點。如果失敗了,你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金叔叔急道:「你叫我去有什麼用啊?這要是搞不好,我跟你媽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我給他分析:「您傻啊,我一直煩我爸,我媽又不是不知道。這我好不容易放假,我媽還跑出國去了。
我氣惱啊!」
金叔叔恍然大悟:「所以,我就說,你讓我去求婚,是給他添堵?」
我點點頭:「嗯!」
金叔叔夸我是個詭計多端的好孩子,然后快樂地跑了。
42.
我在家吃喝玩樂幾天,收到我媽電話——
她數落我:「虧你想的出來!」
……哦,求婚失敗了。
我笑道:「媽媽,跟我詳細說說讓我也爽一下。」
我媽噗嗤一聲笑了:「你真是變壞了。」
但她還是滿足了我。
「你姐正鬧我和你爸復婚呢,你金叔叔抱著花就進來了……」
是我期待的那個畫面!
我沒忍住又樂出了聲:「嘎嘎。」
「章迷!還笑!」
我只能轉移話題:「我姐沒事吧?」
我媽心煩地道:「我已經去給她申請精神證明了,她這種情況根本無法自理。等證明下來了我就能把她強制帶回國了。」
這倒是最省事的辦法。
她猶豫著問我:「小迷,你怎麼想?」
嗨,這是她信了金叔叔的話,以為我有意見了。
我說:「媽媽,你知道我的,有仇當場就報了。這次委托了金叔叔,我覺得他干的不錯,你得獎勵一下他。」
我媽:「行行行,你倆就折騰我了。」
掛了電話,我感慨:老金啊,我就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43.
這個假期我跟小敏出去玩了半個多月。
我媽才焦頭爛額地搞定我姐那些事,帶著我姐回國了。
一回來就給她緊急找了醫生, 四個護理, 塞進我家以前的一個房子里。
但是我媽只會跟醫生溝通, 不會跟她多說什麼。
我姐在家摔摔打打:「我真傻,還以為你拿錢支持我出國是愛我,可我現在才明白,那點錢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事!你就是應付我!」
然而過往表現,我媽認為她根本不需要母愛。
我媽也沒信心跟她溝通。
因此, 她直接去喊醫生過來調整藥量。
我姐哭著說:「你放棄我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這樣比殺了我還難受,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各種過激的反應, 就變成了醫生病例上的一句話:自殘傾向。
并且會向我媽匯報:會斟酌用藥。
44.
我觀察了一段時間。
發現我媽的生活如舊, 她跟我通電話的時候, 甚至沒有提起我姐。
還是半年后我主動問了一下:「我姐怎麼樣了?好點了嗎?」
我媽有點煩躁:「她好不了。」
啊?
我媽說:「你爸之前看病花光了積蓄,去當流浪漢了。」
我:「……」
他這個人, 寧愿在國外當流浪漢,也不肯讓國內的人知道他在國外又沒混出名堂。
我奶奶病重, 他也沒回來繳費,葬禮也沒露面。
但是現在地球是個村啊!
他都被好幾個以前的同事偶遇并拍照發圈了……
我:「牛波一啊!」
她小聲罵了我一句,才繼續吐槽。
「他們父女倆一個德行,真的是一點挫折都受不了的。」
前車之鑒就在那,導致我媽對我姐非常灰心。
45.
大學畢業之后我正式去海軍報到前, 遠遠地看過我姐一次。
不禮貌地說,我被嚇到了。
她吃了一年激素藥,樣子很可怕。
不但胖到兩百斤, 臉上的毛孔粗大,頭發還一縷一縷地掛在頭上。
但我媽說好一點了, 發病的時候少了。
再后來,我出海、升銜、結婚不生子。
海上的生活太波瀾壯闊,過往的一切被我遠遠拋在腦后。
46.
我三十二歲那年,我爸死在國外了, 尸體在垃圾站被發現,并且通知了我姐。
而這個時候,我媽已經把我姐趕出去自力更生了。
其實她早就好了,但她寧愿當神經病, 也不肯面對早已脫節平庸的自己。
可惜沒騙過醫生。
她倒也還算爭氣,出去以后沒多久, 找到了一個整理文書的工作。
我休年假回去, 恰好在她工作的地方附近遇見了她。
她迎面出來,一眼認出了我。
我知道我現在, 黑皮大高個兒,即使脫了海魂衫也很顯眼。
而她現在是個胖胖的中年婦女的模樣, 精神氣還是很差。
見了我, 她立刻低頭要走。
我喊了一聲:「姐。」
她的腳步僵住。
47.
那一瞬間我的心情很復雜。
其實, 小時候我爸第一次罵我智障,是她幫我懟回去的。
可她不知道那時候我爸已經為科研瓶頸瘋了。
她被我爸打了一巴掌。
我爸掐著她的脖子告訴她:「你再跟這種智障在一起,你以后也會變成社會的垃圾, 知道嗎!」
小時候我恨她。
恨她為了取悅我爸,模仿我爸的樣子欺辱我和我媽。
后來理解了她和我爸一樣懦弱,只是用母親和妹妹做家庭生物鏈的墊腳石。
但我依然非常討厭她。
現在,我爸死了。
我突然釋然了。
好像開過的又敗了的那朵花, 又重新開了。
但我對她的善意,也只有一句——
「沒什麼丟人的,你別像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