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著看完,說實話,和幾年前看見宋時的小作文一樣,心中并沒有太大波動。
我只是垂著眼睛停頓了幾分鐘,然后沿著折疊的痕跡,再次將這封手寫信還原成初見的模樣。
拋向垃圾桶。
弧線還挺好看的,丟得也很準。
我不是那年看著宋時打籃球,被宋時嘲笑的筐口描邊大師了。
我對著電話那頭沉默卻逐漸呼吸急促的宋時講:「我看完了。」
他啊了一聲,有點像嗓子眼里擠出來的一樣。
我繼續道:「我都要結婚了,宋時。」
「你別這樣,過去了。」
那年夏天微燥的風,沙沙作響的樹葉,和光影描摹出少年干凈的模樣,都漸漸遠去了。
它們也在我的回憶里結成一封信,歸宿不是衷腸傾訴,而是垃圾桶。
我好像知道為什麼我剛剛會鬼使神差地認定宋時托付了祝若蕓,有話要講。
那應該是我和宋時之間最后一點緣分。
人和人馬上要到這一生再無交集的時候,最后一搏大抵不過是時隔很久的第二次心動,或是挽留和祈求,或是告別和寬恕。
可惜大多數人都是后面兩種。
宋時是挽留和祈求, 而我是告別和寬恕。
他幾乎是一瞬間的崩潰,剛剛還能維持住的體面一塌糊涂。
他想挽留。
他哽著說:「季宜年,為什麼要開始的是你,要結束的也是你?」
「別離開我。」
他想祈求。
他說:「年年, 對不起。」
「沒有讓你感受到我的喜歡, 是我的不對。」
他說:「年年, 我只想和你歲歲年年。」
宋時斷字的地方停頓并不正常,聽起來哽咽極了:「年年,」
「你再多對我心軟一點,好不好?」
我在他的崩潰中沉默,就像他曾經一樣。
我曾經在喝多了之后邊吐邊哭著給宋時打電話,我說, 宋時,只要你跟我說一句,讓我再對你多點包容和心軟吧,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可他連電話都沒接。
在我徹底放下之后,他卻說著這些我以前很想聽到的話。
是我拼命想得到的真心。
如果早一點,再早一點,我一定會很開心吧。
也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奔向他,一次又一次心軟。
可是現在我不需要了。
真心總有先來后到啊。
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去的時候,近乎平靜。
「宋時,真心總有先來后到, 」
「你為什麼總是來晚的那個?」
和人產生羈絆, 是要做好流眼淚的準備的。
前提是,要值得。
我摁上掛斷鍵前,輕輕道:
「下一次碰見喜歡的女孩子, 你要改。
「不要讓她們也一樣難過了。
「我不怪你, 你放過你自己吧。」
我一直覺得如果和喜歡的人打電話, 電話掛斷那一瞬間的聲音很刺耳, 所以我從來不會主動掛斷。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和宋時之間, 我成了先走的那個。
手機屏幕熄滅下去,我看向祝若蕓,沖她笑笑:「你說得對, 是該聽一聽,老實說,挺爽的, 報應吧。」
祝若蕓搖頭,緊緊抱住我:「你沒那麼惡劣, 年年。」
我嗯了一聲。
是的, 我沒有那麼惡劣, 也并沒有覺得多爽。
高低位的調換和風水輪流轉,并沒有讓我有一點報復的快感。
只有徹底放下往事、將過往封封存的釋然。
我寬恕所有那些偏執、難過、委屈,和走到最后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喜歡。
我告別所有那些舊日記憶, 把我和宋時的回憶倒退回最初遇見的那個夏天。
如果再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不會接過那支冰激凌,或者我不會問出口,不會心念一動想要被他拐回家。
我會溫柔而堅定地對他說——
「太熱啦, 那我就,先回去了。」
然后轉身。
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相遇之前,擦肩而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