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小琪聲稱自己為了接近張子俊,和他一起合作拍照近一個月。可根據交通記錄,呂小琪在案發前一天才來到本市。
她沒時間和張子俊合作。
但這個行程卻和妹妹呂俏俏所說的,闖入別墅的時間完全吻合。
其他的「姐姐錯誤妹妹正確」的證據不勝枚舉:
諸如:張子俊本人在攝影圈內的口碑確實不錯,合作者從未有過對于他越軌的指控;姐妹的關系確實不好,妹妹在一星期內掛過幾次姐姐的電話;呂小琪聲稱的「妹妹的日記」根本不存在;
還有最明顯的,兇器上只有姐姐的指紋。
03
「警察叔叔,你是在耍我麼?」呂俏俏笑著問我。
「是啊,所有的證據都證明,你是對的。」我說。
「那你還相信她?」
「但有一點,她是對的,你是錯的。」
「什麼?」
「動機。」
我看向呂俏俏的眼睛,我確信那一個瞬間,我看見了她的驚慌……
「呂俏俏,你的故事里,缺一個動機。」
04
我拿出了兩張姐姐呂小琪醫學鑒定書。
一張,是重度雙向情感障礙的診斷書,一張,是妄想性障礙的診斷書。
也就是說,呂小琪,有重度的抑郁、躁狂、加妄想癥傾向。
「這兩張診斷書,是我的同事在調查時,從呂小琪家搜出來的。而根據這兩張診斷書,結合口供,他們判定,呂小琪殺張子俊,是出于對你的控制欲、加上狂躁癥和妄想癥的發作。」
呂俏俏攤開手,「這就是動機啊。」
我搖頭,「太巧合了。」
「什麼巧合?」
「雙向情感障礙的診斷書是一年前的,可是,妄想性障礙的診斷書,竟然是案發前一天的。」
「案發前一天?」
「你們兩個口供的案發時間都是 9 月 27,而這個診斷書,是 9 月 26.」
「所以你的意思是……」呂俏俏故作思考了一會,「我姐姐殺人之前,故意去證明自己是精神病,以逃脫罪責?」
我笑起來,「我沒這樣說。」
呂俏俏聳了聳肩,「說了也沒用,這種沒根據的推斷,不會影響判決的。」
「對啊,但如果我的推論,能影響判決呢?」
「什麼意思?」
「如果我的推論是……開具這個醫學證明的時間,不是在案發前,而是在案發后呢?」
05——漏洞
「其實,你們都提到了一個有意思的點,就是,你們用冷水澆醒了他,又將空調開到了最低,又用了冰塊……
「你們有很明確的解釋,空調是為了配合冷水折磨他,而冰塊是為了止血……
「可是,冰塊、冷水、空調,如果這三個事物,是你們故意混在其他物品里的呢?
「為了混淆視聽,遮掩它們真實的、共同目的!是不是也成立呢?
「成立。
「因為這三樣,能做一件更厲害的事情……
「冷凍尸體。」
06
呂俏俏:「我冷凍尸體做什麼?」
我:「別再掩飾了,你們用了大量的冰,推遲了法醫對張子俊死亡時間的判定!實際上,他 26 號就已經死了。而之后的 24 小時,你們準備好了應對一切!」
呂俏俏:「你們警察,還真會編故事。」
我:「你們姐妹,也真的很會騙人。」
呂俏俏:「于警官,我們,沒那麼聰明的……」
我愣了一下,「你剛說什麼?」
呂俏俏:「我剛剛說什麼?」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你剛剛說的,再說一遍!」
呂俏俏:「我說……我們……」
我:「你們,你說了『你們』,你反駁我的時候,所站的立場,是『你們』!」
我:「承認吧,呂俏俏。」
呂俏俏:「承認?承認什麼啊!」
我:「承認你們兩個人合謀,編造了兩份口供。」
我:「承認這兩個口供,都是謊言!都是為了將警方引到錯誤的方向上去!」
我:「承認你姐姐,不是兇手。而你才是!!」
——
——
——
——
——
「姐……」
「俏俏?你是……你是哭了麼?怎麼了?」
「姐……姐,我殺人了。」
四.呂俏俏——真相
我和姐姐的供詞,都摻雜了謊言。
而這一切,都是我姐姐的設計。
她想要幫我脫罪。
是的。
是我殺了張子俊。
01
張子俊在圈內口碑其實不錯,因為,沒人知道他俊俏而溫柔的外表下,有多丑陋。
也因此,我輕信了他。
和他回家,被他引入地下室。
說是要拍一組「囚禁」風格的寫真。
而實際上,他就是要越軌。
他忽然壓過來,雙手按住我,強吻。
他以為,我就應該是他鏡頭下那個嬌弱的害羞的女孩。
可他想錯了。
我母親癡迷賭博,父親常年在外地打工。
我從小和姐姐相依為命,什麼事都挨過,活得比男孩子更野。
我要破了他的嘴唇。
他捂著嘴,咒罵,發狂一般的咒罵。
他說這個屋子里,從來都是他說了算!
然后再次撲上來,兇狠地擒住我,撕扯,侵犯。
可是,撞倒工具架的時候,我摸到了一把刻刀。
我想威懾他。
尖叫著讓他滾開。
可他更加憤怒,將一場越軌,變成了毆打。
慌亂中,那刀子劃破了他的喉嚨。
他愣了幾秒。
忽然血噴了出來,溫熱,腥。
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02
「沒事的。」可是,姐姐在電話里,竟然說了這句話,「我在,你絕不會有事的。」
當天,姐姐就從老家趕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她告訴我,在火車上,她已經想好了一切對策。
「什麼對策?」
「讓你脫罪的對策呀。」
「可是,姐,我殺了人。」
她笑起來,有梨渦,「不會有人知道的。」
她在尸體上撒了很多很多冰塊,并且將空調開到了最低。
她說這樣,能讓尸體的死亡時間,推后二十個小時。
然后她找來很多工具,剪斷了尸體的手指,敲斷了尸體的腿骨,刮花了尸體的臉。
她說,俏俏,你看,這像不像一場復仇?
「復仇?」
「是啊,一個瘋子的復仇。俏俏,我就是那個瘋子。」
她說了兩個故事。
每一個故事里,她都變成了一個瘋子。
她狂躁、她妄想、她充滿了沒來由的憤怒。
我問姐姐,這兩個故事是做什麼用的?
姐姐說,「是口供,一份漏洞百出,另一份卻完全符合我制造出來的所有證據。」
「這是我故意留給他們的破綻。」
「他們聽到這兩份口供,會本能地相信那份更真的。」
「可這兩份,都是假的。」
「最終,他們會相信,我才是兇手。」
03
「相信我,這是一個很完整的脫罪計劃,一定成功。因為我不僅改了殺人的結果,還改了殺人的動機。」
「那個動機就是……」
「我們不愛彼此。」
04
我說不行!
我說姐,從小到大我都聽你的,但是這次不行!
她忽然一巴掌打過來。
緊接著,一腳踹在我的小腹上。
拽著我的頭發,撞在墻上,用繩子訊速地捆住我的手。
我掙脫不開,只能不住地哭。
她說對不起,俏俏,口供里,我打過你。
她把我捆在那,一邊流淚,一邊打我。
最后,她拿出了一條皮帶,高高舉起。
可是,遲遲沒有落下來。
她哽咽著,說話都沒法連貫。
「俏俏……姐姐沒能耐,自己上大學,卻讓你跟了那個混蛋老爸……」
「你輟學,你做模特賺錢,你遇見人渣,乃至……乃至殺人……」
「都是因為……」
「都是因為姐姐對不起你。」
「所以這次,讓姐姐幫你做點事吧。」
那皮帶落了下來。
那是故事里,我姐姐最愿意用的武器,是她虐待我的證據。
可是……
可是快二十年了。
每一次父親皮帶落下來的時候,不都是她擋在我前面麼?
05
「姐姐,我去自首,你放開我!我去自首!」
「我不能放開你,你只能被警察救出去。」
她蹲在我面前,含著淚,卻仍在用微笑安撫著我,「你放心,姐姐已經弄好了精神問題的證明。姐姐早就有重度抑郁,久病成醫,特別知道如何裝成妄想狂。」
我知道自己和她說不通。
于是拿出了從小與她吵架時的表情,「姐,你沒法得逞的,警察救我出去的第一秒,我就自首,我就……」
她打斷我,「姐姐不會坐多久的,最多四五年,可你,一定會死。」
我立刻又哭了出來。
因為我的懦弱,又占據了理智。可是,我姐姐,又憑什麼呢?
她伸手,撫摸我的頭發,一如十幾年來的每個晚上,「沒事的,以后下半輩子,你養姐姐,還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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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結局
于警官
「該說的我都說了,其實,這一切,也僅僅是我的猜測。」
那天呂俏俏很堅硬,整個談話進行了四十分鐘,可她只有微表情上有些疑點。
我知道,我沒法再提審她。
而不能提審的情況下,我已沒法問出更多的內容了。
「其實案子已經結了,我改不了什麼的。我只是覺得,犯了法的,要伏法,無辜的,該好好活著。」
說這些話的時候,呂俏俏回身,又去煮熱水。
我說,「別沏茶了,我這就走。
」
說完我起身。
「呂俏俏,你放心吧,在我之后,不會再有警察來你家了。所有人都已經很明確了,你的瘋子姐姐,是殺人犯。」
我知道這話很難聽。
但我沒辦法。
出門的這幾步路,是我擊潰她,最好,也是最后的機會。
她倒水的聲音停了。
我知道,她已經憤怒了。
我緩步走向門口,開門。
又回身。
「對了,一星期之后,那瘋子的死刑,記得來看。」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死盯著她。
而她,也不出我所料,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接著,渾身都開始微微抖了起來。
「她……」呂俏俏顫抖著,「她是精神病患。」
我早知道她會問這個。
于是從懷里掏出那張呂小琪的病例通知單。
「妄想性障礙?這張紙是假的,她進警局的第二個小時我們就都知道了。」
說完,我撕碎了那通知單。
忽然,我聽見了呂俏俏的一聲尖叫。
她猛地撲向我,想要阻止我。
可雪片一樣的碎紙已經散落了。
她愣了一下,又開始瘋一樣地打我。
而我也立刻用警員規范動作將她按倒,鎖住了她所有能掙扎的關節。
我湊近她的眼睛,在她的哭嚎里,朝她大吼,「呂俏俏!」
「呂俏俏你忍心麼!?那是你姐姐,你忍心麼!?」
——
——
呂俏俏
于警官騙了我。
他當時撕毀的,只是一張彩色復印紙。
可我還是選擇,招認了一切。
去警局做完筆錄之后,我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于警官跟我說,放心吧,他已經找了做律師的大學同學。
他說那律師很厲害,會把我的案子判成防衛過當,死不了的。
我說如果死了,也沒事的。
他似乎想說什麼,最終沒再開口,只是又點了一根煙。
「于警官。」
「嗯?」
「我想見我姐姐了。」
——
——
呂小琪
兩星期之后,官司打完了。
我妹妹,判了七年。
而我只有民事責任,拘役三個月,緩期半年執行,不用做一天牢。
所有事情都過去之后,我帶著自己做的點心去警局,要送給于警官。
我很愧疚,因為妹妹招供的那天,我打了于警官好幾個巴掌。
他見我來,很客氣,彎著腰,雙手輕輕推搡,說什麼都不肯收那盒點心。
不知道我怎麼就哭了。
我說于警官,你收下吧,我們姐妹欠你的情。
他愣在那,沉默了半天,終于開口。
「中午了,我們去食堂,一起吃吧。」
食堂里,他坐在我對面,開始大口大口地吃那盒點心。
我說你慢點,喝口水。
他說沒事,很好吃。
他說,「我認識那個監獄的老大,俏俏在里面,沒有任何人敢欺負。」
他說,「我知道你們姐妹不容易,我真的知道。」
他說,「但我是警察,我只能這麼做。」
說完他眼睛紅了,抬手迅速地擦了下眼淚。
又大口吃了幾口點心。
他說,「別恨我。」
其實我已經不恨他了。
我妹妹,讓我不許恨他。
——
——
那天的探視
俏俏:「姐,你好像瘦了。」
小琪:「你為什麼來這兒?你……」
俏俏:「是啊,姐,我還是招了。」
小琪:「為什麼?為什麼!?」
俏俏:「因為我得讓他們知道了,我姐姐不是瘋子。」
小琪:「俏俏你怎麼,這麼傻啊!」
俏俏哽咽著:「我得讓他們知道,我姐姐,是全天下最疼我的人。」
小琪:「你笨蛋!」
俏俏昂起頭,笑容混著眼淚:「是啊!但我現在敢說實話了,我愛我姐姐,特別愛,多大的事,都沒法把我們分開!」
作者:劉小謙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