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晚上七點開始打折,于是他們約好了六點一起扎堆在我家店里。
晚上六點還不是最后一波客流量高峰,他們圍在店里對著貨柜這挑挑那撿撿。
選好了東西也不來結賬,隨便坐在角落的一個貨箱上就開始嘮。
邊嘮邊斜眼我們店里的員工,尤其是我。
他們這一坐就坐到了晚上十一點。
所有品相好的菜和肉蛋奶都被這幫老頭老太太壟斷了,死活不結賬,就在手里死死的攥著。
帶頭的搖粒絨老太太更是,胳膊上挎的框里裝得滿滿當當,像小山一般。
期間還有別的客人進來,尤其是上班族下班的高峰。
別人進來挑挑揀揀,可貨柜上剩下稀稀拉拉全是些品相不好的。
他們兇神惡煞的往那一坐,人還沒走到他們旁邊,他們就開始擠眉弄眼的飛眼刀。
滿臉的褶子一擰巴,眼珠子瞪起來,呲著牙嘴里再無聲的小幅度開開合合幾下,就嚇得別人退避三舍。
幾個店員輪著去勸了幾次,他們的嗓門一聲比一聲高,更是格外的硬氣。
「那咋了!我們還沒選好!」
「就是,沒選好我怎麼結賬,又不是沒結賬就出門了,你這開門做生意還攆客人呢!」
……
你要是嗓門大些,他們大有馬上就躺地下的打算。
十一點一到,他們邊吵吵嚷嚷擠在柜臺前結賬。
搖粒絨大媽對著結賬的店員指指點點,「現在可是十一點了,你看清楚了結,都是打一折。」
「你要是眼花算錯了賬,小心我投訴你!」
嘴巴一張,唾沫星子邊兜頭而下,迎面被噴了滿臉。
店員有苦說不出,為難了看了看旁邊的我。
我點了點頭,她才開始一件接一件的掃碼結賬。
兩三斤的牛腱子肉,十塊錢買走。
三十個一盒的土雞蛋,五塊錢買走。
……
還有些龍蝦海鮮,個個都沒能幸免于難。
我敢說,要是我們整個門店也打一折,他們一定拆了屋頂、卸了地板,直接搶成毛坯房。
結賬的時候老頭老太太的臉上可算是樂開了花。
一臉褶子笑得合不攏嘴,連同臉上的老年斑都如沐春風。
可偏偏他們占了便宜還不愿意說便宜,非得十分擰巴的說要不是打折,我們店里的東西可是貴得咋舌。
又當又立,臉皮之厚無人能及。
4
那些貴價的東西有一半原因是給晚上打折的時候特供的。
價格歧視做噱頭,提高購買力。
可這一折,確實是板上釘釘的虧了本。
由他們這麼一鬧,一天下來不能說一毛不賺,起碼得倒貼一天的水電費。
結賬的小姑娘又急又氣,等著老頭老太太離去的背影,撇著嘴巴說:「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趕也趕不走,也不能在門上貼『狗與老頭老頭不得入內』,好好結賬還要白白受他們一頓氣!」
如她所說,一時間我算是陷入了兩難。
我想著隔壁開煙酒店大姨的話,覺得稍稍讓步緩和些關系也未嘗不妥。
可沒想到不是未嘗不妥,簡直是實在不妥。
對于無底線不要臉的人來說,只要我們的蛋殼上有一丁點縫,就會被這群蒼蠅叮到徹底破了殼,拆吃入腹去。
正趕上我家里出了事,奶奶要做手術。
白內障,不算大手術。
上了年紀,問題都在術后,要住院一個禮拜觀察。
店里的生意也就先這麼擱置下來。
可沒想到這一個禮拜,店里可算是亂成了一鍋粥。
代理店長更是三天兩頭打電話來痛哭流涕,哭爹喊娘。
那群老頭老太太們自那天嘗到了一點甜頭后,就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晚上雷打不動六點扎堆到店里,先花一個小時挑挑揀揀。
然后三五成群一屁股坐在角落里干等。
貨柜上空空蕩蕩,他們框里倒是滿滿當當。
他們上次更是和一個來買菜的花卷頭老太太吵了起來。
花卷老太太一連好幾天沒買到新鮮菜,氣急敗壞就要搶搖粒絨老太太框里的。
花卷老太太氣得破口大罵:「這麼大歲數了,沒臉沒皮的,連著三天了,我天天接大孫子回來一根菜葉子都沒買到。」
搖粒絨老太太也不甘示弱,死死抱著自己的框就不撒手,惡狠狠的狂吠:「這是我的菜!你搶我的菜!我是老人,懂不懂尊老愛幼,有沒有同理心?」
「我歲數可是比你還大,你跟我講尊老愛幼?」
花卷頭大姨不慣著她,「哪就是你的菜?連賬都沒結怎麼就成了你的菜!」
兩個人爭執不下,店員輪著去勸,都是無果。
雙方都像一點火就要爆炸的炮仗,瞪眼的瞪眼,跺腳的跺腳。
兩邊都不甘示弱,大戰從互吐口水升了級,演變成上手推搡。
她們倆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誰敢上手攔。
代理店長勸不動,嚇得要報警。
誰知電話剛掏出來,花卷頭老太太就大喊著:「都不用攔!我比她歲數還大,出了事算我的,我今天就要治治這個老不死的!」
花卷頭老太太胳膊肘一使勁,就把那搖粒絨老太太撅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