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麼愛美。
【我想不通,想不通啊。
【降雷的神仙為什麼躲在云后冷眼旁觀啊?】
【乙酉。
【我逃了一夜。
【身為一派掌門,實在狼狽。
【五臟六腑在體內亂翻一氣。
【我怕是也活不久了。
【這真的是天劫嗎?
【還是……滅門?
【我們居然死在了所信仰的神的手中。
【先生,這和你說的不一樣。
【我看到遠處的大黃。
【是餓了嗎?可惜,我沒有力氣喂你東西了。
【帶著我的信物回去吧,至少,這證明我們曾為蒼生努力過。
【天快亮了。
【我想抬頭看看日出。
【居然是雪。】
14
書信疑點重重。
但我大概能猜測出,那場大戰中,他們或許是無意中知道了什麼秘事,所以才被趕盡殺絕。
畢竟沒有參戰的我與三師兄就沒有被殺。
而這件秘事,說不定是與書信里提到的「先生」有關。
七天后,大黃死了。
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任務,吊著的最后一口氣在這一刻松了下來。
我把它的尸體和師父他們埋在一起。
昆侖天寒地凍,野獸橫行。
大黃獨自撿了整整四年的尸骸。
那個大坑,是大黃為報當年收養之恩,給大家建的墳塚。
我不敢想象這四年它是怎麼堅持活下來的。
臨死前,大黃不甘心地流下眼淚。
我知道,那一晚發生的事,它全都看到了。
當然會不甘心吧。
明明是拯救蒼生的最大功臣。
居然全部死在了所謂的天劫之下。
埋葬好大黃后,我在門前坐了一天。
我決定不走了。
師父總說,要我放下執念。
可是,一條狗都懂得知恩圖報。
我又怎麼能明知死因有疑,還心安理得只過自己的日子?
我得去天上找那幫神仙問個明白。
15
得益于過去與三師兄的同修。
僅僅六年,我便已修煉至大乘期。
雖是好事,可我也感受到了清修的巨大影響。
——我對最初的目的似乎沒那麼執著了。
長庚長老常說要多積功德。
我仙緣本就淺,積功德這事對我來說相當有必要。
于是也常下山去做些好事。
結果還真和我當初想得一樣。
除了昆侖,別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下雪。
這日我再次下山,化作道姑去縣里學堂施教。
剛一進城就看到一群人披麻戴孝地抬著棺槨,哭得好不傷心。
找路人問才知道,是本縣的縣令過世了。
「唉,自從十年前李縣令的兒子暴斃,他的身體就落了病,思郁成結,昨晚人就咽氣了。」
路人看著那棺材悲傷感嘆:「李縣令是少數體恤百姓的好官啊,可惜蒼天不公……」
我這頭正聽著路人哭訴,那邊縣令的家眷已經朝我過來了。
「這位道長,冒昧打擾,不知可否請您為我家老爺送魂祈福?家主必有重謝。」
我笑著搖了搖頭:「李縣令善名遠揚,貧道怎會收禮,蒙苦主不嫌,貧道便送縣令一程。」
我走到棺材面前,席地而坐,平心靜氣地念誦道經。
夏日午后的日頭并不好過。
當我誦完道經,長袍已經濕透了。
穿著華貴體態雍容的婦人緩緩走來同我道謝,拿出一袋銀兩不容拒絕地塞給我。
「如此重禮貧道收不得,畢竟我實在學藝不精……」
我不好意思地沖她笑笑:
「方才祈福時念錯了經。
「念成不得往生咒了。」
16
我沒去學堂,傍晚在附近的破廟里落了腳。
體面的婦人情緒崩潰不顧顏面辱罵我的樣子歷歷在目。
如果她知道,十年前她兒子是死于我手,臉色一定會更難看吧?
是的,我撒謊了。
我早就下過山,在師父他們出事的前一天。
那是我非報不可的仇。
在被雙親拋棄、遇到師父以前,我曾被一位乞丐收養。
他十分年邁,瘸了一條腿,身體也不好,據說就是因為身患絕癥才被兒子兒媳攆出家門。
我跟了他三年。
也從他身上學到了一些本事。
比如怎麼博得路人的同情,怎麼和他出演流離失所的可憐爺孫戲碼。
我知道,他愿意收留我,是因為我是小孩兒,要飯相對容易。
我依然認為他是個好人。
不過這人有一毛病,就是迷信神佛。
他常常拿好不容易討來的錢去廟里供奉香火,哪怕這會讓我們餓好幾天肚子。
我想他應該是對現況感到絕望,所以才會去求神拜佛。
可哪怕他那樣虔誠,他的身體也沒有好起來。
神真的存在嗎?
新來的李縣令是個和藹的人,他并不贊同上任縣令驅逐流民的做法,還在城門口支了個布棚,每半月布施一次。
「流民也是民,乞丐也應有活下去的權利,只要有我李公儒在,就不會讓你們餓肚子!」
陳叔聽后感動非常。
「有了這位李大善人,以后就不會經常餓肚子了。」
言外之意分明是會把以后討來的所有錢財捐給寺廟。
可惜,他沒能等到再去進香的那一天。
第二月中旬,陳叔早早地等在棚前,幸運地拿到了兩個炊餅。
只是還沒細嗅炊餅的香氣,便被熙攘的叫花子部隊推了個趔趄,連手里的炊餅也飛了出去。
好巧不巧,那餅子落在了李公子金貴的繡紋長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