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冷得嚇人,我拉扯著他同我一起上了床,他眼睛此時已經泛了紅,驀地避開我傷著的手抱住我,我同他貼得近,能聽到他微亂的呼吸聲,他說:“陸黎,你不能再出什麼事,我遭不住的。”
莊喬同正常人不同,他想得總比旁人多些,又心有畏懼,因而在他情緒出現波動的時候,總需要人好好安撫。
我生怕他受刺激,也就只能耐下心來哄他:“莊喬,我可愛你了,總想著陪你一輩子,哪敢出事啊。”
“真的?”他啞著聲問我。
“當然。”我輕輕笑著揉他頭發。
他本來都已經被我安撫好了,同我額頭抵著額頭躺在一處,床很大,他卻非要跟我挨在一起,抓著我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地輕輕繞著自己的手指。
外面的雪應當很大,屋內暖氣開得很足,過了許久,在我快要睡去的時候,他驀然道:“我媽死之后,我好像見過你的,不止一次。
“我一直以為是在做夢,可又覺得不是,今天來接你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來,很多年之前,你跟我穿著一樣的病服,擠在一張病床上。”
我被他這一句話整清醒了,而他眸色復雜地看著我:“陸黎,我總還想不明白,到底那時候的你是幻象,還是現在的你是我的幻象?”
7
當年被送進去的時候,我爸并不知情。
依那個女人所言,我被那小神經病迷得五迷三道的,差不多瘋了,合該進去跟他湊一對,被他給弄死才好。
我再見到莊喬時,他連我也認不出了。
他不會傷人,就是喜歡往密閉的空間鉆。
他是被約束帶綁在床上的,我半夜偷偷溜進他的房間,他眼睛一直睜著,人瘦了一圈,只面無表情地盯著一處瞧。
我兀自趴在床邊同他說著話,說以前他干的混帳事,還說如果他不被關在這里早就該跟我在一起了。
他半晌才直愣愣看著我,眼中偶露驚恐,因認不出我,喉嚨里才發出一聲哭吼,就被我堵住了嘴。
這不是我第一次吻他,卻依舊生澀。
他瞪大了眼睛,在護士聽得聲響拿著手電要進來看的時候,我便毫不猶豫地爬上了他的床,用被子將我們倆裹住,我躲在床上緊緊摟著他的腰。
莊喬出奇地沒再抗拒,他在一瞬間安靜下來,下巴就這麼抵著我額頭,閉著眼睛裝睡。
直至人走了,我才從被子里鉆出來,對上他微有訝然的眼神。
“你是真的還是假的?”他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我曾經聽過一個無厘頭的傳說,許多橫死的人,在死后總會一次又一次地經歷死亡時的場景。
莊喬還活著,可他卻跟那些橫死之人無甚區別,每天都要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一次又一次地死在他的眼前,而他也永遠都把自己困在那狹窄的一方角落。
他得從里面走出去。
“我總等不到你,只能來這里找你了。”我抱著他,在他耳邊道。
“可我是因為傷了你才被關在這兒的。”他垂眸,聲音很低,帶著微不可查的自責與內疚。
他那段時間的記憶近乎是混亂的,他不記得了,因而總覺得他在之前做過傷害我的舉動。
“莊喬,你記錯了,你沒有傷我。”我出聲的時候已經哽咽得不像話。
他如今身上所有的頑劣已經消失了,帶著一種與少年人格格不入的低迷,興許他那時候本來就以為我是他的一場美夢,當不得真,因而也由得我在他身邊放肆。
莊喬說:“那你為什麼哭?”
其實在莊喬出事后,我一直有私心。
在他如是悲哀的一生里,還惦記著他的也不過我這麼個面目可憎的女巫。我妄圖真的學會這種魔法,給他下咒讓他睡上一輩子,做一輩子的美夢。
莊喬什麼都不用做,只要雙手交疊安安靜靜地趟在那,胸前放上一朵白玫瑰。
他一直睡著,我便能一直守著他。
他無需面對世人或驚恐或畏懼的目光,也無需一遍遍回憶他母親被殺的那個深夜。
然而現實終究不是童話,我還是得讓莊喬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