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時候生得好,我在不知事的時候曾有幾年真當他是女孩子,在要同他拜把子被他嫌棄后,我同他掐過不少次架。
上了小學,我賄賂他幫我寫作業,喂了他不少冰棍,害他吃壞肚子進了醫院,我年紀小,以為他要死了,大半夜哭天搶地趴病床上同他嚎。
他嫌我丟人,我剛起了聲,他便將我拉扯到床上,連同被子將我們倆兜頭蓋臉地罩住,死命捂住我的嘴。
我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奶香味兒,忘了他故作兇狠地威脅了我什麼,就只是扒拉著他不肯放手了。
小孩子的喜歡向來沒什麼理由。
直到被子掀開,我抱著他抬頭看他的臉,少年人睫毛濃長,琥珀色的眸子就這麼看著我,哪怕滿眼的嫌棄,我心底暗嘆一聲“妖精”后,便也莫名喜歡上了。
那時候都還幼稚,所謂的喜歡也就是將他到嘴的冰棍吞進自己肚子里,再順便將往他身邊湊的小姑娘都轟走。
我罵他是盤絲洞里吸人精氣的蜘蛛精,他罵我是童話故事里的老巫婆。
后來初中校慶那年,班上也當真排了出話劇,莊喬演睡美人,我演詛咒他的女巫。
我這角色是被他給推薦上去的,他迫于壓力去扮公主,心下不忿得很,以至于還不忘把我給拉下水。
那次話劇也算轟動,莊喬之所以能演睡美人,無非是他生得美,美到男女莫辨的程度。
于是當舞臺上的燈光鋪灑下來的那一刻,本該是王子去將睡美人給吻醒的,結果躺在床上沉睡的美人被一身黑袍的巫婆給吻了。
我搶了王子的白玫瑰,順帶在王子將要登臺時將人給踹了下去。之前排練的時候這場吻戲本來是王子俯身懸空假吻,被我這一鬧倒成了真。
這事兒鬧得挺大,老師懷疑我同莊喬早戀,叫了家長。
來的人不是我爸,是我那惡毒的后媽。
莊喬本來還一臉委屈、眼含熱淚地指認我對他心懷不軌,卻在我后媽持著一臉假笑說我從小不檢點、跟我媽一個德行后,立馬變了臉。
莊喬年紀輕輕,牙尖嘴利得很,不僅指著她鼻子罵她小三狐貍精,還將人給推一個踉蹌,轉眼就一把牽過我的手,笑得還挺猖狂:
“抱歉,是我先招惹的陸黎,早戀又怎麼,她又不是你親生的,礙你事了?”
事后,我知道我犯了事兒,招惹了莊喬,同他一處罰站時愣是大氣都不敢出。
而莊喬卻一把扯過我手上攢著的白玫瑰,聲音漫不經心卻隱隱含了笑:“怎麼?花都被你搶來了,還不敢送我?陸黎,你真是個膽小鬼。”
我也的確膽小,膽小到將那一點小心思藏在心底不肯去認,非要等到眾目睽睽之下,因一場當不得真的吻戲而生了歪心。
于是王子被踹到時光之中無人問津的角落,親吻了公主的也就只是個給“她”下了詛咒的巫婆。
4
哪怕已經過了十幾年,莊喬也總愛拿我當年的事兒說道。
說我奪他初吻、毀他清白,就該負責到底。也不知是太過純情還是太過記仇。
今兒個他文件落在家里,本來喊助理取一下的事兒,偏生要我去送。
我去的時候他在開會,讓員工幫我把文件送了進去,我自己倚在不遠處透過窗玻璃看著他。
我跟他在一起也有些時候了,他在外人面前什麼樣我也知曉。
莊喬大事上向來不含糊,商場中也一向游刃有余,最愛不留余地地給對家下狠手,平日里似乎沒有個笑模樣,冷冷清清往哪一坐,氣勢都壓人得很。
不巧我當上心理醫生后,他助理小于來找我開過安眠藥。
剛畢業沒多久的男孩子,膽子甚小,有次送醉酒的莊喬回去時被莊喬給嚇到,幾天沒能睡得著覺。
我從小于口中聽得莊喬的名字,總歸好些年沒見,便也多問了幾句。
莊喬這人給旁人的感覺除了那些莫名的威壓,更多是空寂、死氣沉沉,很少會笑,慣常皺眉,看誰都像看死物般不起任何波瀾。
我便話里話外暗示小于帶他來見見我。
真見到他時,他推門進來,那時候外面的陽光恰好透窗罩在他臉上,他皮膚白得近乎透明,近乎忍耐地抿著唇。
他沒有看我,只是兀自拉著椅子坐下,而后才抬眼同我點了點頭,眸子黑若深井,本該是個極致疏離冷淡的人,卻在見到我的那一刻明顯愣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