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得隨意。
「剛回來就給你打電話了。」他說,「這麼多年,那件事一直埋在心里,過不去心里這坎兒。」
也就是說,從回來到現在,滿打滿算,不超過 20 天。
「車是你的?」我問得直接。
「是啊!」他回答得興致勃勃,「怎麼樣,喜歡嗎?」
「挺漂亮的。」我隨口回答。
心里想的是:
從訂車到提車,到上牌照,再把車開到九成新,他這速度……
我側頭朝他看一眼,專門打理過的造型,從發型到袖扣,細節滿分。
「在看什麼?」他摸了摸鼻梁,又吸了口氣。
「你好像比以前瘦?」我笑著說。
「還記得呀?」他笑得幾分曖昧,「我現在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有機會給你瞧瞧。」
我沒接話,怕一接話就神補刀:
以前是健康帥氣,讓人一眼萬年,現在瘦得跟猴子似的,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還自我感覺良好!
20
茶餐廳吃的午飯。
趙健很善談,一個接一個的話題。
從城市民生到國際金融;從個人理想到社會責任;夾雜著對我工作生活的關心,對他事業的介紹……
他說,
在外面久了,回來后反而不適應這邊天氣了,鼻敏感,一直不舒服。
他說,
他大學沒畢業就在 T 市開了公司。
這次回來,把公司主營業務都搬回來了,一是這邊政策更好,二是想離家近點,怕「子欲養而親不待」。
他說,
商場爾虞我詐,很希望有個穩定的大后方。
他說,
回川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房子、車子都買了,如今萬事俱備,只缺個女主人。
他看著我,目光灼灼。
他說「想找個知根知底的」,問我「喜歡什麼車?剛那輛銀色小跑喜歡嗎?」
我喝了口橙汁:
「喜歡,但我更喜歡紅色。」
他明顯愣了下:
「紅色也好,時尚,熱情奔放,很適合你……
我剛好有輛紅色小跑,改天開過來你試試?」
「按照我之前對他的態度,按照普通人的客套,回答通常是「不用了」。
我故意笑著說「好」。
他被我的厚顏無恥驚呆了,竭力保持微笑。
(* ̄︶ ̄)
他不知道的是,剛他高談闊論的時候,我順手查了下他那輛車。
車管所 APP。
車牌與他的個人信息對不上。
車不是他的。
我再隨手度娘,看見不少所謂「富家公子」或「名媛」與那車的合影,流水線拍照,擺的 pose 都差不多。
大概率拼夕夕租的。
他應該很郁悶。
(# ̄~ ̄#)
為了剛那句話,還得花錢租一輛紅色小跑。
21
一頓飯結束。
他付錢,我去了趟洗手間,故意多待了一會兒,打了幾把連連消。
再出來時,
他坐在原位,背對著我,低著頭,捧著手機,非常專注地正在輸入。
經過他旁邊,
我看見他脖子下方長了個瘡,比青春期痤瘡大很多,有些潰爛。
周圍有新鮮抓痕。
顯然,我上洗手間的時候,他剛抓過。
再晃眼看見他手機屏幕——
防窺屏。
我的角度恰看見一句:
「老公,你那生意怎麼樣了?我那筆錢,什麼時候能周轉完?」
22
我是記者,跑社會新聞。
對有些事情,有超乎常人的敏感。
從趙健身邊到我的座位,不過一步之遙,在這電光石火間,我腦海里奔騰過七八個念頭。
生意怎麼樣,對方的錢用來周轉……
——我想到殺豬盤。
租來的豪車,大概率還是拼夕夕的……
——我想到冒充名流,狩獵富二代。
脖子上那個絕對奇癢無比的瘡……
——我想到某種性病,也想到冰毒和 K 粉。
再結合他鼻子不適,時不時揉一揉,說什麼鼻敏感……
——最大的可能是吸毒!
若我沒記錯,應該是 K 粉,脖子下方的毒瘡是「茄瘡」。
他來找我,不是為了敘舊,更不是為了道歉……
他看上的,是多年后,作為暴發戶的我們家的錢!
我重新在他對面坐下——
我是記者,我每個月也有任務。
當殺豬盤、吸毒、狩獵富二代,疊加在一起,我血液中職業的部分在沸騰。
這是妥妥的深度報道題材!
我甚至想到了一個月后,
我們報社的領導在大會上表彰我,詞語我都想好了:
巾幗英雄!深入虎穴!是青年表率,全報社學習的榜樣!
如果有錦旗,我一定要掛在大辦公室墻上,再連發朋友圈十天!
妥妥的職業生涯巔峰。
我差點笑出鵝叫。
「串串兒,你在笑什麼?」趙健一臉莫名,有點慌。
我忍住笑,看他一眼,覺得這張臉不但不討厭了,還有點討喜。
這是素材,是超額任務!
是錢,更是未來榮譽密碼!
「沒什麼。」
我低頭,捋了捋額前頭發,極力控制面部表情,腦子里全是小算計。
之前冷了他這麼久,忽然熱情不合適。
于是,我笑著搖頭,裝釋然、裝知性: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有的事,我以為我會記一輩子,沒想到,剛剛某個瞬間,忽然就釋懷了!」
趙健聽懂我這話的意思,狂喜著,身體猛地前傾,一把抓住我雙手:
「串串兒,你肯原諒我了?你終于肯原諒我了!」
我低頭看著他的手,身體有些不適。
一是我沒談過男朋友,這種親密動作,在我身上沒有發生過;
二是嫌臟,想著這雙手碰過毒品,碰過無數女人,忍不住想干嘔。
《刑法》那麼多條款,我最痛恨的,是涉毒。
無論制毒、販毒、運毒,還是吸毒,都是我無法忍受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