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蘭兒子張常青,讓我以后將他當兒子,他說要不是我當年接濟他媽,他們娘倆早就餓死在街頭。
他們說得夸張,哪有幾年都幫他們照看女兒,不過是張春蘭生病,忙不過來的時候幫著照顧了幾天;而接濟張春蘭,也只是有借有還地借給她幾次錢而已。
我扯了脖子中的珍珠項鏈,眼皮子有些泛酸。
項鏈,是張常青今年送我的生日禮物。
他每年都會送,從他剛參加工作那會就送了。
先開始是一些別有新意的小物件,后來就是首飾衣服什麼的。
我不好意思收,但孩子一片心意,我便買了別的禮物送張春蘭。
可是東西可以還,但如今這情,要怎麼還?
我之于他們,不過是人之常情的幫忙。
我何德何能,得他們如此相待?
張春蘭笑著勸我不必如此,坦然接受親友的關心與照顧,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之后,她讓張常青幫我倆報了十五日的跟團游。
別說,人心煩的時候去看看大好河山,真是很不一樣。
整個心胸都豁然開朗,身體也健康不少。
一趟游玩下來,我不覺得累,反而覺得越來越輕松。
回來后,我去尋了個新住處,我知道我時日無多,怕死人家家里。
我的病,并沒有告訴張春蘭。
我跟張春蘭一家說我還是想一個人靜靜。
張春蘭一家見我實在執拗,叮囑我有事一定要找他們,便放了我離開。
之后,我就去把這些年想做的事情都去做了個遍。
反正我卡里的錢應付這些綽綽有余。
最后,我還去報了個街舞班。
小時候我就喜歡跳舞,只是那個時候沒條件。
我選了這個年輕孩子們最喜歡的,當作年老的我送給年輕的我的一份禮物。
我才不管街舞班的那些小年輕們調侃。
我也不管自己笨拙的舞姿在他們面前是多麼可笑。
我為自己而活,我疼我自己,他們誰也擋不了。
就這樣,除去偶爾旅游幾天,我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街舞上。
我努力練習,一遍一遍重復新學的每個動作,人家練一遍,我就練十遍。
我知道,憑我吃苦耐勞的韌性,我總歸能跳好,我總歸能在死前能跳出一支完整的舞蹈。
就像我之前失敗的人生,總歸可以再過好,總歸可以再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只要我不放棄我自己,快快樂樂過好為自己而活的剩余日子,我這一生就不算白活!
功夫不負有心人。
我的動作越記越多也越跳越漂亮。
曾經嘲笑我的小年輕們,看我不是玩鬧而是真的在認真學,許多都開始喊我「高姐」。
6
日子一過半年。
這天,我起了個大早,先去照相館給自己照了張遺照,又去喪葬店給自己定了個葬禮。
我選的海葬。
我希望死后能隨海自由而流,流去世界的各個地方,帶我看一看其他國家是個什麼模樣。
最后。
我來到街舞班,找老師幫我拍了一支跳舞視頻。
老師有個存視頻的賬號,她跟我講過那個平臺把視頻上傳上去,只要不刪,它就永遠存在。
老師給我手機也申請了個賬號,在她的指導下,我將她給我拍的視頻上傳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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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留視頻,是因為我想在這個世界,留下點我來過的痕跡。
我馬上要死了,醫生給的期限只有半年,除了離婚,我已經做完我想做的事情了。
基本也算沒什麼遺憾。
我已經做好迎接死亡的萬全準備。
只是——
死亡一直沒有來。
一天、兩天、十天、三十天。
兩個月后。
我還在人世。
喪葬店的隔幾天就會給我打電話,看我死沒死。
開始的時候,他對我的語氣是客氣而憐憫的。
后來,他的語氣變成了不耐煩。
繼而,又變成了調侃:「喲!大姨,還活著吶?」
我回敬他幾句之后,他便會在說完「嚯!罵得中氣十足的」之后,掛了電話。
在距醫生判定我死亡日后的第三個月。
我突然在我們縣城老年圈火了。
起因是我上傳的那條跳舞視頻。
原來那個平臺不光能保存視頻,還能讓大家伙都看到。
大街上經常有老姐妹認出,我是那個跳街舞視頻中的老太太。
她們夸我一把年紀了還會跳街舞,精神奕奕的勁頭比許多小年輕都好。
在又一次被夸之后,我接到了丈夫的電話,他問我還回不回家,他說兒子說想請我吃個飯,孫子也說想我了。
我看了看,自那日起再沒聯系過我的兒子和孫子的微信,笑了笑。
我問丈夫和兒子和好了?
丈夫笑著說兒媳給攛掇和好了。
我在說完「祝你們一家人幸福」后,掛了電話。
然后,我給他發了個信息:【以后,除了離婚,其他免談。】
丈夫卻中了邪,每天不是給我發朵玫瑰,便是發些情話。
發了幾天,他突然又給我打來了電話,各種套近乎示好之后,他問我現在是不是賺了挺多錢。
我沒理他,直接掛了電話。
……
這天,張春蘭突然約我碰面,說是有著急的事要當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