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柔和的眼里,泛著一層冰霜。
「出去!」
我坐起身來,看向不該看的位置。
「徐晏,你對我是有感覺的。」
「你想要我的。」
他瞳孔震了一震,胸腔猛烈起伏,背過身去。
再轉身時,已鎮定了下來。
眼里的冰霜更濃了幾層。
「我是個正常男人,自然會有正常的生理反應。」
「但愛和欲,是兩碼事。」
「你才多大,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你從哪兒學的這些齷——但凡我是個輕佻的,你就……」
「算了。是我太縱著你了,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你腦子里裝的全是這些粉色漿糊嗎?」
「這滿架子書,你就讀進去了愛情嗎?」
「你夢想和自尊呢?」
「明天你搬回學校去吧!」
20
我輸了,輸的徹底。
輸掉了我的自尊,輸掉了我和他的那一點兒溫情。
嚴厲的呵斥,冷漠的拒絕。
叫人膽寒。
他拒絕陳姐時,都不曾這般凌厲。
他一定是對我失望透頂了吧?
我從他床上下來時,突然對自己厭惡至極。
我竟打算,用性,證明愛。
居然用這樣低級齷齪的手段,勾引他這樣一個清正磊落之人。
我是多麼的愚蠢啊。
淚水如珠滾下,在地上砸開了花。
「我錯了,現在我就回學校去。」
我回到自己的臥室,一邊擦著半殘的妝,一邊擦著不斷流淌的淚。
換回校服走到客廳時,徐晏的房門緊閉。
此刻,定是上了鎖吧。
我用力擦掉止不住的淚,換了鞋,出了門。
說實話,我不知道去哪兒。
學校已經放假了。
于琪琪去旅游了。
酒店,我也不舍得花錢住。
我在小區漫無目的地逛了一會兒,最后去了 24 小時營業的麥當勞。
我點了個冰淇淋,對自己說:
「俞桑晚,你要撐住。」
「這只是你破爛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小坎坷。」
「他說的對,人生并非只有愛情,你要自立、自愛,你要有自己的夢想和追求。」
「會好起來的,會有辦法的。」
21
一周后,徐晏走了。
去了一個援非醫療項目。
班主任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并沒有太吃驚。
她語氣溫和,鼓勵我專心學習,說如果有困難,可以找她。
但眼神,卻帶著幾分冷意。
她曾是我很喜愛很敬重的一位師長。
現在我依然敬重她,但我不再喜歡她了。
處理早戀的辦法千萬種,她卻選了最簡單粗暴的一條。
我能夠想象,她對徐晏說了什麼。
也能夠想象,徐晏是扛著多大的壓力若無其事地給我做了那頓飯。
是我得寸進尺。
是我不知好歹。
是我自討苦吃。
是我癡心妄想了。
整個高三,我都比以往更專心于學業。
整個高三,我都沒收到一條徐晏的信息。
唯一與他相關的,就是他銀行賬戶定期給我匯款的通知。
即使我叫他感到惡心,他仍沒斷了我的資助。
宛若一個坐在高臺上的神,被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污了衣服,撣撣灰,依舊照拂犯錯的人。
都說,時間能淡化一切。
每多過一天,我都想,今天的他,有沒有比昨天少厭惡我一些呢?
常常會想給他發信息。
說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餐館味道不錯,說有本書晦澀難懂,說新上的一部電影騙了我一升眼淚。
說,18 歲生日的愿望是時光倒流。
但在微信對話框寫了刪,刪了寫,最終什麼也沒發。
我在網上搜他的新聞圖片。
莫桑比克的晚霞下,他白色長褂,眉目如星,風資卓然。
笑得和煦又遙遠。
我想起有一次,也是這樣好的晚霞,我們一前一后走在街上。
我喊他,他回頭。
額間顫動的發絲,映著夕陽的光彩。
「小晚,笑什麼呢?快過來呀。」
畫面定格,成了遙遠的回憶。
那之后,我仍畫畫。
以前,我只畫徐晏。
現在,我開始畫更多的人和事。
除了徐晏,一切穩穩當當,沒有懸念。
高三,就這樣過去。
22
再次給徐晏發信息,是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
我拍了一張照片,給他發了過去。
「以后就是校友啦。」
「謝謝你,沒有你,這一切不可能。」
一天后,他回復說:「恭喜你。」
他還愿意理我。
我高興得幾乎熱淚盈眶。
我捧著手機,幾乎是秒回:「你什麼時候回國?」
那邊一直沉靜。
我補了一句:「祖國人民需要你。」
附加一個偷瞄的表情。
對面正在輸入了一會兒,信息彈出:「9 月。」
「哪天?我能去接機嗎?」
附加一個戳手手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回:
「不用,我女朋友會來。」
我飛快打字的手停留在當場。
心猛地一窒,然后突突地跳疼。
女朋友。是為了斷我的念想嗎?
那句未打完的「這麼久了,你不生氣了吧?」終究是被我刪掉了。
我噙著淚,飛速打字:
「好,祝你幸福。」
「我拿了很高額的獎學金,大學不用再給我匯款了。」
「欠你的錢,會盡快還你。」
「謝謝你,真的。」
23
那天,在山里老屋的湖邊,我把素描本一冊冊擺出。
我一張張翻看,對著空氣說:
徐晏,這是第一次去畫室畫的。那時還不懂透視和光線,畫得糟糕,但也沒舍得扔。
這是你帶我去游樂場那天回來畫的。
我畫到了凌晨三點,趴在宿舍桌子上睡著了,被于琪琪發現了。
跟她坦白了我的小秘密之后,她成了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