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極反笑。
「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傷害我,摧毀我,操控我?」
我終于控制不住,氣得顫抖落淚,低聲嘶吼著。
「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物品,更不是你的金絲雀!」
他張著嘴,發出仿若受傷的幼獸一般的嗚咽,卻不再能反駁我一個字。
我不知道一個扭曲的人是否能覺察到自己畸形的情感。
但他至少已經明白,他永遠不可能被原諒。
我輕飄飄站起身,不再施舍給他一個眼神。
他摧毀我的身體,我已百倍奉還。
他騙來的情愛,也化為利刃插在了他的心口。
該結束了。
「顧鑫…。」我背過身,輕聲開口。
他面若死灰,僵硬地抬起頭來, 帶著哀求的神色望向我。
「我知道你們顧氏不缺頂尖的律師和醫生, 這些罪名和病痛或許困不住你。所以等你出來…」
我頓住,回頭看見他的眼中迸發出最后一絲希望的微芒。
「你若出來, 希望你配合我離婚。你若出不來…」余下的罪, 就在鐵窗里懺悔吧。
我看到,那一絲亮色寸寸熄滅。
「我們兩清。」
16
報社的大家熱情得我有點不自然。
我的工位還空著,連電腦屏幕都保持著我離開時的朝向。
「歡迎回來。」
林主編笑著向我伸手。
我一下紅了眼。
熟悉親切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知道,我不想要溫暖的囚籠,這才是屬于一只鷹的藍天。
和王導合作的電影《綠絨花》很快順利上架了。
網友們反響很不錯。
「就像是大山里的女性自強不息的史詩。」
「綠絨蒿的花語是頑強的生命, 就像女主小綠絨一樣堅強。」
「顧總真應該看看這電影, 看看他差點毀掉一部什麼樣的作品。
」
但是顧鑫看不到了。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與尋常日子沒什麼分別。
我接到居委會的電話。
一個愣神, 手機掉在了地上。
我怔忡許久,一直到對面留下一句節哀順變。
顧鑫走了。
包蟲囊破裂進入體腔, 引發了嚴重的過敏性休克和全腹膜炎。
人送到醫院時就已經沒了。
聽說是他自己劇烈地撞擊了腹腔, 蟲囊才會破裂。
這一通電話, 是因為他的遺囑中, 我是他全部財產的繼承人。
怔忡間, 我摸了摸臉, 濕潤而冰涼。
說不清的情緒洇濕了胸腔。
也是,他那樣自大驕傲的一個人。
不會容許自己日益衰敗, 沒有尊嚴地茍活于世。
這是他的選擇。
最后,我還是笑了出來。
釋懷了十余年來郁積的愛與恨。
為我,為他, 也為我昂首闊步,嶄新的人生。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
春天已經來了。
「顧鑫, 走好。」
一切安頓停當后, 我鼓起勇氣, 從通訊錄翻出一個號碼。
聽人說, 當年的事發生后,大舅和舅媽就離婚了。
舅媽帶著不菲的賠償金改嫁,但聽說在新家庭過得并不好。
丈夫家暴,打得她斷了腿也不敢去醫院, 那以后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而大舅自覺無顏見我,也搬去了其他地方。
逢年過節也只打一筆錢給我,我卻從來沒能聯系上他。
我知道, 他還在責怪自己。
其實我不怪他。
我向那個電話號碼傳來一條簡訊。
「我離婚了。」
果然, 沉寂了十幾年的號碼馬上就播了過來。
「囡囡!那個王八蛋欺負你?你冒怕,回大舅家來!」
熟悉的鄉音響起,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
「你莫哭哇!哎呦…」
這些年, 無論是大學畢業,結婚成家還是新作出版,他都不曾接我一個電話,回我一條短信。
可得知我婚姻破裂, 流離失所時,他卻毫不猶豫接納我,想以不再寬厚的脊背為我再一次遮風擋雨。
「沒有,其實…」我抹了把眼淚。
「我沒離婚, 我是喪偶。」
那頭不出意外地沉默了。
我逗他。「還能收留我嗎?」
「能…能!住下行,跑路也行!」
我笑了。
你看,真正的親人無條件地愛你。
謊言與傷害不是愛。
愛才是愛。
愛就是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