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場上的風撕破烈日,時間在輪胎與地面的摩擦中靜止。
賽車服下的汗,緊迫地追擊拉扯。
我摘下頭盔,帶著汗水,站在領獎臺上時,歡呼聲從觀眾席一波又一波地響起。
亞軍。
是我完全沒想到的成績。
而我隨著人流走出散場。
霍傾正牽著霍嶼時站在擁擠的人堆里。
霍嶼時的懷里捧著一束鮮花。
像是生怕花被破壞,他警惕地躲避著身邊每一個路過他的人。
看見我的瞬間,霍傾對我點了點頭,眼里暈開了一絲笑意,開口說了兩個字。
從口型來看,大概是「恭喜」。
而霍嶼時則滿臉紅撲撲的,興奮地對我揮了揮手,脆生生喊著:「媽媽,你好厲害呀!」
周圍群眾都含笑看著我們。
我卻只覺得厭煩。
我拿著東西,往外走著。
霍傾帶著霍嶼時迎了過來。
「渺渺,原來你還會這些,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媽媽,你剛才好帥啊!你都不知道你超過前面那輛車的時候我有多緊張!」
我恍若未聞,步履不停。
霍傾卻拽住了我的手,放低姿態地輕聲問我:「渺渺,我們晚上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吧。
「我……嶼時他很想你。」
霍嶼時聽著,連忙雙眼期待地看著我,試圖想將花束塞進我的手里。
我抽出手,避開了。
「我很忙,沒有空。
「你們自己吃吧。」
15
霍傾工作散漫。
霍嶼時太久沒回家。
霍母不可避免地找上了我。
我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看中我,又和我有隔閡的女人,心里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悲涼。
也許出于同為母親,也許出于同為女人。
「渺渺,當初我選你,是因為你安靜內斂,是個適合做我霍家媳婦的人。
「但現在,霍傾和霍嶼時一個兩個都因為你不回家,這和當年的徐薇有什麼區別呢?
「渺渺,回來吧,就當給媽媽一個面子,再給霍傾一個機會。」
霍母從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豪門太太。
相反,她說話總是溫和有禮。
就像……
就像霍傾和霍嶼時對我那樣。
我想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兒子和孫子。
她也不會放下臉面,坐在我這兩室一廳的小房子里,求我給霍傾一個機會。
「可是阿姨,霍傾他并不愛我。
「我們兩個之間的婚姻,已經讓我蹉跎了九年。
「當初您選我,是看中我的家庭,而不是我。
「如今我已經如你們所有人的愿,我們兩家合作密切,再不可分。孩子,我也照您的希望生了。霍嶼時如今長大了,沒有我,霍家也會將他照顧得很好。
「你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還給我自由了?」
曾經我爸打斷過我的腿,摔死過我養的小狗。
我膽小怯懦,不敢抵抗。
后來我嫁給霍傾,他們的目的達成,又有了血緣密不可分的霍嶼時。
我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
最重要的是——
「阿姨,我已經不愛霍傾了。」
年少的心動始于——
「林渺,要是睡過去,你就再也沒有自由了。」
「你愿意嫁給我嗎?也許我能給你自由。」
可后來,屠龍的少年也成了龍,忘了自己隨口答應的承諾。
「唉……」霍母深深嘆了一口氣,對著空氣開口,「你聽到了嗎霍傾?媽媽盡力了。」
在她的手提包旁邊,手機屏幕亮著。
上面顯示著霍傾的名字,正在通話中。
16
當晚,霍傾出現在了我家門口。
「渺渺,我還是想再試一試。
「我知道之前是我做得不好,是我冷落了你。
「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去彌補,重新開始嗎?」
我靜靜地看著他:「我想,我說的話已經夠清楚了。」
霍傾頹喪地揉了揉有些凌亂的發。
他一向注意形象,很少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他穿著一件鐵灰色的西裝,卻戴著一對藍色的袖扣。
顏色對比過于扎眼,這是很大的失誤。
從前他的每一身,都是由我親手搭配的。
可我現在只想著,他到底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霍傾狼狽地看著我:「我是……我是愛你的,渺渺!
「只是我以前不珍惜,我沒愛過人,我不懂怎麼去愛,所以才讓你難過傷心。直到你離開后我才反應過來,我根本離不開你,全都是我的錯。
「渺渺,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而且嶼時也離不開你,他每天都哭鬧著要找媽媽,除了你,誰都哄不好。你能不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要這麼決絕?」
哦,他說他愛我。
他說他沒愛過人,不會愛。
從前我和他在家里人安排見面的時候,他就對我說:「林渺,我心里有人,你知道的吧?」
那個時候他因為徐薇和霍家鬧得很僵。
后來,我們結婚后,聽聞徐薇在美國交了新的男朋友,他第一次醉酒晚歸。
第二天,霍母逼問我們什麼時候要孩子,霍傾當場嗤笑著讓霍母把我的香水換成特調梔子花味,他就同意生。
每一處,每一次,都有一個人的影子。
他卻說他沒愛過人?
我譏諷地看著他:「那徐薇呢?」
霍傾一怔,像是終于被揭穿什麼謊言一樣,垂眸認真道:「沒有徐薇,渺渺,從來沒有什麼徐薇。
「當年我不愿意聽家里安排,故意這麼做的。
「我只愛過你一個,自始至終只有你。」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