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手掌,很大,很暖,腦海里不知不覺冒出一個聲音,它叫我緊緊抓住父親的手。
我想抓住父親摸著我頭的手。就當我手就快要抓到的時候,父親的手也像泥鰍一樣,溜走了。
我不知道哪里來的一口氣,嘆了出去。
我不應該強求的。我回答我自己。
媽媽說姐姐從手術室里出來了,他倆說,去看一下姐姐。
然后就沒回來過。
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我不難過,我想。
我就是眼睛有點酸,有點疼。
心也很疼。
后來姐姐徹底痊愈,也蓄起了長發,整個人變得陽光又明媚。
一家人也從小小房子搬到小房子里。
而我卻時不時暈倒,臉色也變得很蒼白。
父母親的工作總是很忙,我暈倒了總是老師送我去的醫院。大抵只有我患了白血病,他們才能來看看我吧。我想。
我一次去醫院,到一次次去醫院。
我從一個老師的背上,到一個個老師的背上。
久而久之,老師也漸漸的嫌我麻煩。
再加上我幼兒園時退過學,啟蒙差,學習不好,老師就更是對我避之不及。
小孩也不同我玩。
不過還好,也沒有小孩欺負我。小孩子總是喜歡和自己興趣一樣的小孩子玩。小孩都愛吃糖,只有我,從不吃糖。
小孩子都覺得我是個怪人,都不同我玩。
其實倒也不是父母不讓我吃。
現在姐姐痊愈,他們也偶爾會讓我吃一些糖。
但是每當我回想起被母親扔到垃圾桶,碎成兩半了的彩虹色的棒棒糖。我就感覺不是 碎成兩半的棒棒糖 躺在垃圾桶里,而是 碎成兩半的我 躺在垃圾桶里。
我便漸漸厭惡起糖的味道來。
久而久之我便不吃糖了。
孩子們都對我敬而遠之。
只有那個胖乎乎的小男孩,他不會嫌棄我,偶爾也會和我說幾句話。也是因為他,才沒有小孩來欺負我。
那個小胖墩,膽子又大,學習又差,。被老師安排和我一桌,擱在角落里。
上課倒也安分,只是一下課,他又是那個愛笑愛鬧的孩子王。
他笑起來不算好看,臉上的肥肉都擰在一塊,偏生這樣看起來才好笑。
看他笑得這樣丑,我不知不覺也會跟著一起笑。
說起來他倒是算我唯的朋友,是一個除了姥姥以外唯一能讓我笑起來的人……
……
姐姐總說我是她的救星。
有一天,我在想:姐姐的病好了,救星的任務完成了,我是不是該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去呢?
就像是電視劇里披著斗篷的超人,完成了任務就應該回家了。
可是我的家應該在哪呢?
我漫無目的尋找,救星的家應該在哪里。
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那個賣黃色公主裙的百貨商場。
我已經十一歲了,六年前的那條小裙子早就不見蹤影。
我感覺什麼東西像被挖走了一樣。碎成兩半的我,像是又被挖走了一塊。
我走進商場,慢悠悠的逛,慢悠悠的逛。
一層一層的瞧著,不知不覺就到了頂樓。
我走向安全出口,尋著樓梯向上走去。
眼前一片開闊,就連城外的青山都看得一清二楚。
陽光明媚,我抬頭望天,試圖找到一顆星星。
陽光很刺眼,白天里看不到一顆星星。
我看不見姥姥。
因為姥姥說過,人死了就會變成一顆星星。
她會在天上看著我平平安安的長大。
可是我看不見她。
姥姥說,要是有一天她不能給我削蘋果了,她就會在天上保佑我,保佑我這輩子都平平安安的。
那時候我還不明白什麼是死去,也不明白姥姥為什麼和我說這些話。
我只是單純的覺得老人家都愛講這些沒頭沒尾的話。
直到現在,我才終于發現,“平平安安”不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曾以為,姥姥是我的救星。
我救了姐姐,可是姥姥為什麼不救我呢?
我閉上眼睛,我似是認了命,不再尋找白天里的星星。
陽光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連我也覺得,太陽真的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