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是我媽,我依舊難以釋懷。
我沒再說話,只是閉上眼,「我有些累了。」
半晌,頭頂才傳來了傅均澤的聲音,「睡一會吧,我在這守著你,有需要叫我。」
我沒應聲,也沒有睜開眼。
病房內一片寂靜,我躺著躺著,竟真的睡著了。
……
一整天,我媽和傅均澤每天都陪在病房里,有時,我媽也會刻意找借口離開,給我和傅均澤獨處的空間。
我知道,她是想讓我們把心里話說開。
可是,有些心結哪里能夠說得清呢,真正能夠被稱之為心結的,統統都是無法言明的存在。
不過,快到晚上,我才隱約察覺出了些不對勁。
為什麼……我的雙腿毫無知覺?
可無論我怎麼問,我媽和傅均澤都只是說,因為我之前做手術時打了麻藥,藥勁還沒過。
我想坐起身來看看,她們都找各種理由拒絕。
我心生懷疑。
終于,在傅均澤被醫生叫去辦公室時,我閉著眼裝睡,我媽見我睡得熟,便拿起紙巾去了廁所。
聽見關門聲,我睜開眼,想要嘗試著坐起身來,可是下半身卻毫無知覺,根本用不上半點力氣。
嘗試了兩下,沒有坐起來,我只能扯起被角,將被子扯下——
「啊!!!」
我愣了兩秒,然后,尖叫聲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下半身,可是,原本屬于我的雙腿位置,此刻卻空空蕩蕩。
房門猛地被推開,傅均澤飛快地跑了進來,他先是愣了一秒,然后連忙跑過來,將我摟進懷里。
「別看,沐沐……別看。」
他聲ƭṻ₉音顫抖得厲害,抱著我的手僵硬無比,「沐沐……」
他聲音哽咽,「我問過醫生了,可以安裝義肢的,我會給你找最好的醫生,傾家蕩產也沒關系,你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我會保護你的……」
可是,說著說著,他自己卻先崩潰地哭了起來。
我被他摟進懷里,神色怔然。
腦中一片空白。
他說的話,其實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我腦中來來回回地只回蕩著一句話:
我,沈知沐,變成廢人了。
傅均澤的淚落在我脖頸上,滾燙。
我愣了很久,才勉強回過神來。
我推開他,再去看我的雙腿時,被單卻已經被他蓋住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神色恍惚,「傅均澤,你說,我以后會不會連自理都做不到了?」
一句話,傅均澤情緒瞬間崩潰了。
認識他這麼多年,生平第一次,我看見他趴在我床邊,泣不成聲。
該哭的那個人明明應該是我的,可是,真奇怪,我卻一滴淚也落不下來。
「傅均澤」,我低聲叫他,「開車撞我的人,是鄰桌那群醉鬼,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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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哽咽了很久,才勉強出聲:「是……」
傅均澤緊緊抱著我,掌心落在我發梢,輕輕摩挲著,「沐沐,你放心,我會動用一切關系讓他們付出代價。」
我點點頭,「好。」
傅均澤這話,我半點不懷疑,可是,如此深仇大恨,我卻也沒多大的心思去追究了。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我以后該怎麼辦。
我真的要變成一個廢人嗎?如果以后生活都不能自理,我又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答案。
而這個答案,也許沒有人能夠給我。
人似乎永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強大。
我很快接受了現實,面對這個意外,我比所有人都要冷靜。
反倒是我媽他們三個,一個比一個懊悔,整天唉聲嘆氣,個頂個的憔悴。
甚至那天晚上,陳叔叔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說如果不是他那天和那群人起了沖突,就不會發生后面的事情了。
我拍拍他的手,聲音很輕,「陳叔叔,快起來吧,和你沒關系。」
他又做錯了什麼呢,他只是全心全意地保護我媽,替她出頭而已,后面的事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
雖然我說了不在意,可是,他們三個卻全部活在自責之中。
尤其是傅均澤。
他似乎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短短幾天,他便從過去那個極具少年感的溫潤男人,變成了一個胡子拉碴的憔悴大叔。
再沒有了過去的意氣風發,那雙向來溫潤的眸子都徹底黯淡了下去。
可我已經不知道,他究竟是單純的因為自責,還是也有后悔與心疼。
我再不敢信任他了。
而且,對于現在的我來說,一切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自從醒來后,我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可是,卻也在沉默中,靜靜地將我自己關進了小黑屋中。
我的世界,自此暗無天日。
傅均澤沒有騙我。
他瘋了一般,動用所有的關系與人脈,砸的錢更是多到數不清,目的只有一個:
重判那個醉駕故意撞人,致我殘疾的醉鬼。
最后,那人被判以十年有期徒刑。
十年……
他用十年牢獄,換走了我的下半輩子。
結束了官司,傅均澤又開始找各地的名醫主任替我診治。
可是,所有人都清楚,不過是尋個心里安慰罷了,最后的結果不還是安裝義肢嗎。
畢竟,我這不是骨折,是截肢。
可傅均澤不死心,找了最權威的醫生替我準備義肢的事情。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問過一個字。
義肢。
再怎麼靈活也終究是假的,就像是之前,我與傅均澤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