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奇怪,周予好像會什麼神奇的魔法,他總是能一眼看穿我所有的不安和偽裝。
正如現在他說,她沒有安全感,我必須和黏人。
……
父親出事的消息,是在我懷孕七個月的一天晚上突然傳過來的。
當時我和周予正窩在沙發里看電視。
周予接起電話后,那邊的人說了兩句,他就突然慌張地看向我。
掛斷電話后,周予緊緊地拉著我的手說:「許沅,接下來你冷靜地聽我說。」
「爸爸晚上出門遛彎的時候,不小心被一醉酒的貨車司機給撞倒了。現在他在醫院,情況不是很好,我幫你換上衣服,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我爸是當天夜里走的。
當時他在急救室搶救,一直昏迷著,我倆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
我沒想到,昨天他來給我和周予送菜,關門時的匆匆一瞥,竟然成了我們父女兩個的最后一眼。
我爸的后事基本上是周予幫著料理的,我挺著個大肚子,干什麼都不方便。
周予怕我撐不住,請了好幾天假陪著我。
期間我的情緒一直都很穩定,每天正常吃飯,正常睡覺。
我越平靜,周予就越急得不行。
他說,許沅,你哭出來吧,哭出來也是好的啊。
我的崩潰是好幾天后吃晚飯時,不小心把一塊土豆掉到了地上。
那是爸爸送來的那一兜子菜里,最后剩的一顆土豆。
我伸手去夠,七個月的身孕,我彎腰很費勁,甚至低著頭都不一定能看見自己的腳。
嘗試失敗后,我頹然坐在椅子上號啕大哭。
周予眼眶通紅起身,將我按進他懷里
我在他胸膛前哽咽,「周予,我再也沒有爸爸了。」
「我沒有家了。」
13
周予蹲在我身前,認真地替我拭去臉上的淚水。
他拉著我的手放在肚子上,一字一頓地認真說:「許沅,你還有我,還有肚子里的寶寶,我們就是你的親人,是你的家。」
那一瞬間我好像突然懂了當時爸爸為什麼一定堅持非要我結婚。
我們這一代大多是獨生子女,父母在哪兒,哪兒就是我們的家。
如果有一天父母不在了,那我們就是隨風飄搖,孤零零的一棵小草。
但一切并非絕對,爸爸的堅持只對了一半。
單身不一定孤獨,結婚也不一定就能對抗孤獨。
我是人群里十分幸運的那個,我有周予愛我。
晚上睡覺時周予擁著我靠在床頭,翻今天下午周予媽媽從國外寄回來的相冊。
我們兩個是從后往前翻的,翻到周予高中穿校服的照片,我驚異地發現我們兩個曾經上過同一所高中。
周予沒吭聲,忽然開口說:「許沅,我和你說個秘密吧。」
「什麼?」
他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說:「我其實,喜歡你好久了。」
「在你對我日久生情之前,我早就已經對你一見鐘情了。」
我吃驚地看著他,因為在我的印象里,相親之前我沒見過周予。
周予說:「小時候,我在兒童醫院見過你,當時我因為眼睛被同一病房的小朋友欺負,你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把我護在身后,大吼一聲,他的眼睛沒有傷害到任何人,你們為什麼要用他的眼睛傷害他呢?」
「最后你還特別神氣地警告他們,說我媽媽是警察,專門對付壞人。
」
說到這周予突然笑起來,「當時你在我心里那就是正義的女俠,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謝謝,結果你因為怕打針,一轉頭『哇』的一聲就哭了。」
「我那時以為我找到了新伙伴,可第二天你就走了。當時我還特意跑到你床頭看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在周予懷里找了個舒服位置,悶悶地說:「其實我小時候一點都不害怕打針,哭那麼大聲只是希望我媽媽能出現,捂我的眼睛。」
「我媽媽是警察,工作特別忙,小時候只有我生病的時候,她才會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匆匆趕過來。」
我閉上眼仔細回想,「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來月經時,因為周圍沒有成年女性,所以連衛生巾都不會用。還是我爸去敲了隔壁阿姨的門,教我學會的。
「因為她經常不在我身邊,所以我小時候非常想引起她的注意。
「年少時我叛逆,她時不時出來呵斥我,我又覺得她既然都不管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我,一度覺得她這種母親非常討厭。」
周予摸了摸我的頭,憐惜地說:「可是你已經原諒她了不是嗎?我聽說你繼承了你媽媽的警號。」
「是啊,后來是等自己工作了,才逐漸理解她的,可那個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如果她在就好了,」我認真地仰頭看著周予,「她一定也會很喜歡你的。」
「嗯。」周予贊同點頭。
我倆繼續翻著相冊,忽然翻到了一張周予小時候和警察合照的照片。
看清照片上的人以后,我整個人驚得差點跳起來。
我顫抖地指著照片右上角那個唇紅齒白,意氣風發的女警察說:「她就是我媽媽!」
周予愣了一瞬,說道:「當時我媽非要送我去幼兒園,但我又受不了小朋友們的嘲弄,直接離家出走了。
后來走在路上才覺得害怕,想起來你說過你媽媽是警察,專門對付壞人,我看見不遠處有警察局就直接跑進去了。」
「后來是一個女警察送我回來的,我媽還特意給我們倆照了張相。」周予低頭笑了笑,感慨說,「原來那個時候,你媽媽就見過我了。」
我和周予都不是有神論者,但此刻也無不驚詫緣分的奇妙,我伸手勾住他的脖頸,緊緊盯著他的藍色雙眸說,「我好愛你啊。」
周予點頭看我,然后輕輕閉上眼睛。
我松開手捉弄他,「你該不會以為我要親你吧?」
周予反客為主將我撲倒,雙眼毫不掩飾自己的渴求,「可我想親你是真的。」
「那也是你故意勾引我!」
周予使壞對我耳朵輕吹一口氣,低聲問:「那我成功了嗎?」
他的吻落下來的時候,我不甘示弱,捂住他的嘴,咄咄逼人地問:「同名同姓的人那麼多,你怎麼能確認就是我?」
「因為我從沒放棄找你。」周予笑著輕啄我掌心,「高中的時候,我為了轉去你的學校,還特意留了一級,結果比你小了一屆。」
「哦,弟弟。」
周予低頭的呼吸帶著一種燙而微刺的感覺,拂過我的脖頸,「姐姐是嗎?別急,先讓我喘口氣。」
折騰到大半夜,我已經睡著了。
迷迷糊糊感覺周予在我額間落下溫柔一吻。
「在遇不到你的日子里,我也短暫地嘗試過翻開新的篇章。」
「但意識到那個人不是你之后,反而會更加痛苦。」
我聽見周予語氣篤定得就像明天太陽一定會升起一樣,在我耳畔輕聲呢喃。
「所以,許沅,不用擔心,我在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