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敢堂而皇之的出現,而是偷偷去了村委會,給了村長一筆錢,說要資助陳夜上大學,讓他以國家福利的形式給陳夜就好,千萬別透露是她給的。
她走的時候遇到了陳夜。
在村口的小路上,他背著一背簍菜從道路那頭走來,沒看路,埋頭看著手里的教科書。
他們擦肩而過,他始終沒有注意到她。
她給他資助只是不想讓他因為錢而夭折了學業,倒也并沒有培養他成人,然后又在一起的心思。
她剛剛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她曾經因為錢而拋棄了人家,那斷然也沒有臉在人家飛黃騰達的時候又跑回來,演什麼舊情復燃的戲碼。
這對他其實是不太公平的。
他逆流而上的時候,她沒有在他身邊陪著,沒有伸手拉他一把,憑什麼與他共富貴?
即便她自身并不差,足以配得上與他相同地位的人。
他們之間也并不合適。
她曾經的拋棄就像一道無法抹去的隔閡,永遠會是兩人之間的一根硬刺。
所以,那段遙遠的相愛,也只能是過去。
像已經干掉的樹枝,不能再發芽了。
“我要走了。”白露說,“你放手。”
陳夜像被雷擊中一樣。
6
陳夜沒有放手。
她的后退讓他十分害怕。
“還不夠嗎?”他用力攥緊那只纖細的手,卑微快要從骨子里溢出來,“還是不配與你同行嗎?”
他用詞直白,字里行間仿佛又變回當年那個卑微怯懦的少年。
白露聽得頭皮發緊,感覺自己好像是十惡不赦的惡魔,那樣無情地將一個少年的自尊心折碎。即便現在已經功成名就,也還是沒能拼湊回來。
寒風里,他握得她手生疼。
粗糲的掌心抵在她手背上,熟悉又陌生,輕輕地刮著她最外層皮膚。那種觸碰感從手背傳到神經末梢,輕輕扯動著什麼。
白露試圖理解他話里的意思。
是他這麼多年,仍對她念念不忘的意思嗎?
她在他隱忍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
她一時竟啞然。
良久,聲音干澀道:“是我配不上你。”
他滿腔赤誠,對她的愛意不摻雜一絲雜質,反觀她,全是權衡利弊。
那天最后,兩人還是不歡而散。
他們還是沒留下聯系方式,白露以為他們就這麼結束了。
她在省醫工作,整天忙忙碌碌,其實也不太有時候去想那些細致的情情愛愛。
生活似乎又恢復了從前的調調。
他的出現只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插曲。
可是……當白露第九杯酒下肚,終于沒法再自欺欺人。
她很后悔推開陳夜。
路遙馬急的世界里,她除了他,再也找不到如此真誠地愛她的人。
原本她可以很正常的選擇和她條件相當的人結婚,不需要有很多的愛,彼此欣賞就可以,他們一起孕育一個小生命,日子波瀾不驚地過下去就好。
可她見過真誠的愛。
再也看不上那些權衡利益的嘴臉。
她討厭那些功利現實的相親對象,更討厭曾經的自己。
曾經她以為,生活不捉襟見肘,日子悠閑而小有富余,便是最好的人生。后來才發現,這飛速前進的時代里,還有一種叫愛的東西。
它可以抵御所有現實,風餐露宿也幸福,柴米油鹽也幸福。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白露靠在沙發上,忽然捂著臉哭了。
第二天是周末,她又一夜未眠。自從那次見了陳夜之后,她便時常這樣,工作日里看不出端倪,一到周末就覺得難受,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
日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灑在這一地的酒瓶上。
白露在天亮時終于睡去,日光灑在她臉上,還沒什麼溫度。
在她闔眼的瞬間,茶幾上的手機亮起。屏幕里彈出來紀媛媛的消息——露露,陳夜公司所屬的工廠出事了!!!
白露以為是手機軟件彈出來的廣告,沒看,翻了身,夠到沙發上,睡了過去。
等她看到消息時已經是下午四點。
她睡得不太好,一個翻身從沙發上摔下來,手肘被酒瓶膈到,瞬間疼醒。
她隨手拿起手機看時間,四點過三分,而后視線一頓,瞥見紀媛媛的那條消息。
白露點開對話框,上面還有一條視頻鏈接。
她顫抖著點開,是一個自媒體的采訪,背景是一片灰蒙蒙的工廠,里面黑漆漆一片,四處都顯露出被燒過的痕跡,煙霧濃重得像是雨后起了大霧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