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稍有異議,他們就把我罵得一文不值。
就好像我生來就是為了感恩一樣。
我看著我媽,定定道:「你以為我很想你把我生出來嗎?
「你是期望著我生出來嗎?難道不是你沒的選才生了我?
「同樣的,我也是因為沒的選才被你生出來。
「如果可以,我寧愿壓根就沒被生出來。」
我媽還要再說話,我已經把蔣澄拽起來,看著一邊豎著耳朵聽的唐承嗣道:
「是個男人就別老讓你媽沖在前面,你不是看不起女人嗎?老盯著女人兜里那點錢干什麼?」
我笑了,對我爸媽道:「這就是你們的好兒子,你們老唐家的根兒,這種劣質基因我覺得真沒必要傳承下去了。」
我爸面上一紅,站起來就要伸手打我:「你他媽的說什麼?!」
蔣澄擋在我前面抓住了我爸的手,我看著我爸那張青筋暴露的臉,一字一頓道:
「我說我看不起你們。」
「你,糊涂蛋一個,把你兒子培養出了一個窩囊廢。」
我又扭頭看我媽:「你,明明是女人,卻看不起自己的女兒,自甘下賤。」
「還有你,」我對著唐承嗣道,「一天到晚想著從父母、姐姐身上榨錢,自己啥也不是,廢物一個。」
我從蔣澄身后繞出來,站在客廳里說出了憋了 20 多年的那句話。
「我恥于與你們為伍,就像你們看不起我一樣,從現在開始我們沒有關系,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找你們,你們也不要再來找我。」
我媽氣得伸手抓我:「你說這話喪不喪良心,我去告你你信不信,我去你們學校問問他們這是怎麼教的學生!」
我死死捏住她的手,微笑著道:「不好意思,我已經畢業了,你可以去告我,我會按照贍養最低標準給你們打錢的。
」
說著我走到飯桌邊上,猛地一把把飯桌掀了,盤子、碗摔碎了一地,菜湯濺得到處都是。
這件事我想干很多年了。
我爸媽在一邊沒完沒了地罵我,唐承嗣卻連個屁都不敢放。
我渾身幾乎都在顫抖,拉著蔣澄出了門。
出了門,我悶頭往前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上沖。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的大腦才平復下來,回頭一看蔣澄在后頭小媳婦兒似的跟著,一句話也不敢說,小心小心翼翼地我。
我心里那點氣一下子消散了,哭笑不得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沒,」蔣澄伸手拉我笑道,「你剛才太猛了,我被你鎮住了。」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倚在他身上道:「怎麼辦,我沒有嫁妝了,你會不會嫌棄我?」
蔣澄把下巴擱在我頭頂上,聲音帶笑:
「哎,我們下午去領證吧?」
07
也不知道蔣澄是怎麼跟他家里說的,他爸媽居然真的同意我們去領證了。
結婚的時候我也沒通知我爸媽,后來他們還借了親戚電話來罵我,都被我拉黑了。
我沒再打聽過家里的事兒,不過或多或少也聽我表姐說過一些。
唐承嗣大學連畢業證都沒有,拿著個高中畢業證連工作都找不到。
我爸媽費勁巴拉想給他找個對象,不過他沒房子、沒車、沒學歷、沒工作,也沒姑娘愿意找他。
現在他們一家三口人縮在那個五十平方米的老破小里,天天互相埋怨。
我爸媽覺得唐承嗣拖累了他們,唐承嗣覺得我爸媽沒本事。
我聽了以后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我已經徹底放下了。
三個月后的一天,我表姐又給我打電話,說我媽和唐承嗣吵架的時候被他推下了樓梯把腿摔斷了。
「姨夫和承嗣都不管,姨媽連醫藥費都拿不出來……」表姐嘆氣道:
「楠楠,我知道你這些年受苦了,不過她到底是你媽,你回去看看吧。」
我想了想,沒拒絕。
我倒不是想回去看她,主要是有句話我想說。
我買了機票,當天就飛回了老家。
我媽住的醫院我很熟悉。
我曾經也在這里住過。
站在病房門口,我捏住把手轉了一圈,推門進去。
病床上,我媽臉色不太好,整個人瘦了一圈兒。
她一條腿打著石膏,一只手用力地伸出去想夠桌子上的水杯,身子整個歪過去,因為用力和疼痛微微顫抖著。
我走過去把水杯遞給她。
我媽怔了一下,抬頭看到是我,眼圈兒一下就紅了。
我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剛要說些什麼,我媽突然把杯子狠狠地揚在我身上,冰冷的水潑了我一身。
我被冰得哆嗦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我媽就用力地伸手打我,邊打邊哭喊:
「你個沒良心的,有種把我們都拉黑了你還回來干什麼?!
「都怪你,整的家都不像個家!
「你不如拿刀把我捅死吧!」
我面無表情地扯開她的手。
「你怎麼天天凈事兒?就會給我添麻煩。
「我告訴你,我可沒時間管你,有事去找你兒子。」
病房里的人都轉過頭來,看著我的眼神里的帶著鄙夷。
我媽瞪大眼睛,委屈地大聲道:
「你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我可是你媽!」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輕聲說:
「二十年前在這里,你就是這麼跟我說的。
「你不記得了嗎?」
她愣了一下,渾身的氣焰一下子就消散了,訥訥道:
「你也太記仇了……」
我沒說話,在床頭放下 5000 塊錢。
「你自己請個護工吧。」
說著我就轉身要走。
我媽在身后扯著哭腔道:「楠楠,是媽媽錯了,你就不能原諒媽媽嗎?」
我沒回頭,在原地停了半晌,背對著她道:
「不能。」
……
醫院的走廊不長也不短,我一個人走在陰暗的過道里,只覺得腳步越來越輕快。
走出醫院,外面的天氣很不好,霧蒙蒙的一片,空氣潮濕又黏膩。
可我卻覺得身后是泥沼深陷,遠處晴朗開闊。
我的眼睛一酸,感覺那束縛了我二十多年的枷鎖一下子消失了。
我終于掙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