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恰好拉了肚子,只能讓唯一在店里的我弟代勞,冰箱又剛剛好燒了起來。
「你不承認不要緊,到時候法庭上,看法官會不會信這麼多巧合。」
趙杰明顯慌了神,開始口不擇言:「你家里那麼窮,哪來的錢打官司?嚇唬人也挑個能讓人信的!」
我看著他這幅強弩之末的可笑模樣,眼底冷意更甚,緊緊盯著他不肯挪眼:
「你既然知道我家窮,你也應該知道我媽一個寡婦,
「能供我和我大姐兩個女孩子考上一中,
「我們就不可能是任人拿捏沒主意的軟蛋。
「我媽當初說賣血都會供我去讀書,我現在也把這話撂在這。
「我就算舍了這條命,也會替我弟討回公道!
「我十三歲就敢拿菜刀去砍族長。把我逼急了我能發什麼瘋,
「趙杰,你想試試嗎?」
男孩哆嗦著嘴唇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膝蓋一軟「撲通」給我跪了下來。
「姐,我就想拿個難修的冰箱難為他一下,我真沒想到冰箱會起火。
「姐,放過我吧,我還年輕,我不想吃牢飯。求你了啊姐!」
他磕著頭涕淚縱橫地求饒,我閉眼,心底是一片絕望的冰涼。
你也知道你年輕不想吃牢飯啊。
可我的弟弟,難道就想在最美好的年紀被斷送前途,躺在床上成了廢人嗎?
13
到最后趙杰頭都快磕爛,答應我會在一個星期內湊到錢。
可是還躺在醫院的弟弟已經等不了了,醫生催著繳費,可我一個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窮學生身無分文。
媽媽得知消息后帶著家里所有積蓄匆匆趕來,可這在醫院的繳費單面前也只是杯水車薪。
我癱坐在醫院冰涼的地板上,隱忍許久的眼淚沒忍住奪眶而出。
幾年前熟悉的窒息又席卷而來,把我裹得密不透風,「生活在變好」好像是個虛幻的泡泡,一觸即碎。
媽媽這幾年變得堅強了許多,我們的位置好像不知不覺中調換了過來,現在她是那個冷靜安慰我的人。
「總能想到辦法的,這麼多事我們扛過去了,這次也一定可以。」
媽媽拉著我的胳膊拽我起身。
我抹掉眼淚和她一起回了病房,然后看見了個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小弟的師父。
他站在床邊看了熟睡的弟弟許久,然后默默低頭擦掉了眼角的淚。
我輕手輕腳過去,不敢驚擾弟弟的睡眠:「張叔,你不是在外地嗎?」
他擺手示意我出去談,然后不容我拒絕地給我塞了一沓錢。
「我聽到這事馬上就趕回來了。這錢你先拿去用,別和我客氣。
「小勇這孩子命苦,我一向把他當我半個兒子看。
「這錢算是我當師父的一點心意。我還盼著他快點好,回來給我幫忙。」
我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落了下來,只知道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道謝。
張叔拍拍我的肩,問我:「你大姐還不知道這事嗎?」
我搖搖頭:「能瞞一天是一天,我們都不想耽誤她高考。」
張叔點頭表示知道了,想說些什麼卻又被突然的女聲打斷。
「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轉頭看,竟然是淚流滿面朝我飛奔而來的大姐。
「我晚上放學想去店里找小勇,結果店里的人告訴我他燒傷了!
「我知道你們不想耽誤我高考,可要是萬一小勇出了什麼事我不陪在他身邊,
「你們是想讓我后悔下半輩子?」
我語無倫次地想解釋些什麼,卻被大姐緊緊抱住,聽她泣不成聲地哽咽道:
「我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塊,什麼都比不過這個。
「什麼都沒這個重要。」
14
最后在我和媽媽的堅持下,大姐還是沒能和我們一起輪流陪護小弟。
我們答應她每天晚自習結束有時間就來陪小弟說說話,僅此而已。
六月六號的那天晚上,大姐照常結束了半個小時的碎碎念,準備回宿舍休息。
她起身欲走時躺在床上的小弟艱難地開了口,發出幾不可聞的一句:「高考加油。」
我們都不敢置信地看他,大姐眼里瞬間盈滿了淚,點頭應好。
六月八號的下午絢麗的晚霞鋪滿了天際,我抱著束向日葵在校門口等大姐,慶祝她迎來屬于自己的長夏。
她接過花,我像是完成了個交接儀式一般長舒一口氣。
接下來,該我去擁抱為期一年的長戰了。
大姐出成績的那天,小弟已經能直起身自己喝粥。大姐帶著成績單風風火火往病房闖,范進中舉般瘋魔,嚎哭自己考上了。
她終于能去和只出現在夢里的燕園和未名湖見面。
小弟嘴一咧手一抖,熱粥差點潑到手上的傷口,又被媽媽一頓訓。
不過這時我已經在學校補了十天的課,醫院里的一切我都通通不知,還是大姐來看我時轉述給我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讓我連短暫的吃飯時間都不得安穩。我抬頭想瞪她讓她閉嘴,心底又實在是高興,沒繃住還是笑出了聲。
「傻乎乎的,我看你是要學瘋了,比以前看著呆許多。」
大姐這麼教訓我, 手還不閑著,給我別起一縷散落在耳邊的碎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