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姐都沒反對,媽媽沉默片刻也答應了下來。
小弟說當徒弟這事宜早不宜遲,當天晚上在家里吃了最后一頓飯,第二天就收拾好行李和我們告了別。
等我和大姐開學前一天再去找小弟時,他早就變了個模樣。
大概是吃得不錯,短短兩個月他個子竄了一大截,沒怎麼黑,但是壯了不少,和我記憶里的豆芽菜是截然不同的模樣。
「姐,你來啦!」小弟放下扳手興高采烈朝我們跑來。
他帶我們去了他房間,給我們展示他的工具箱,他一筆一劃認真記下來的修車筆記,以及他在這兩個月里學到的一切。
像是個找家長討表揚的孩子。
這天我們聊了很久,從晚霞漫天到月落星沉才依依不舍告別。
臨走前弟弟塞給我和大姐五十塊錢,說是他從師父給他的錢里省下的。
他手舞足蹈地沖我們比劃勾勒著他心中的未來圖景:
「姐,你倆安心讀書,家里有我。師父說我天賦好,以后就由我來掙錢養你們。」
我們不愿意掃他的興,只好接了錢再走。
回學校的路上,大姐攥著錢,沒忍住掉了幾滴淚:
「店里這麼多老油條,小弟這麼快站穩腳跟,
「不知道背地里吃了多少苦。
「我剛才去上廁所時還聽到有幾個人在一起罵他。
「我想到咱媽了。」
11
往日伶牙俐齒的我在此刻難得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沉默地一遍又一遍ŤúṪű撫著大姐驟然佝僂下去的脊背。
「我們三個都長大啦,沒有人敢欺負咱媽了。
「小弟也是。從小就那麼精明,長大了更不會有人敢欺負的。
「大姐,我們的日子在變好,會越來越好。」
剩下的關于那晚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我只記得大姐帶著哭腔的哽咽回答被溫熱的晚風裹挾著吹過耳畔:「一定會好起來的。」
大抵是那晚我們的許愿真的生了效,往后的日子順遂得出人意料。
大姐在許多省級比賽中拿了獎,下一步就Ṭũ̂Ţū是沖擊全國決賽。
不管是什麼名次,都將為她沖擊那兩所最頂尖的高校添了許多助力。
我的成績在長久的平臺期結束后,又往前邁了一步,上了學校的光榮榜。
在一個早讀,老師笑瞇瞇地找到我,說再這樣下去我考進 C9 也不是問題。
小弟在店里所有學徒中脫穎而出,師父對他青睞有加,最近一次見面時他興致沖沖和我說,他離出師不遠了。
周末回家時媽媽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多,村子里的閑言碎語已經漸漸的消失不見,再沒人敢像前兩年那樣,隨時隨地都能指著我們家門喊一句晦氣。
轉眼到了五月,今年入夏時天氣格外熱,最能省錢的大姐也不得不多花幾毛錢買一杯冰水降溫,她說這天熱得太邪乎,不喝點涼東西她連卷子都做不下去。
確實邪乎,不然我怎麼會在上課時,看到小弟相熟的朋友在教室外喊我,哭著說氣溫太高,小弟在幫人修冰箱時,里面的電線起了火,燒了他大半邊身子。
醫生說燒傷程度高達全身的 80%。
我聽完話后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頭暈目眩間連天地都倒懸,只能朦朧看見男孩的嘴唇一張一合,講的是什麼卻一句都進不了我的耳。
「別去找大姐,她馬上要高考,一點岔子都不能出。」
腦海中最后一絲清明讓我拉住了往高三教學樓跑的男生,讓他帶我一個人去醫院。
至少,能瞞一會是一會。
12
病房里弟弟全身都被紗布包裹住,燒得皮肉外翻的臉卻裸露在外面,乍看過去像是地獄里爬上來的惡煞修羅。
醫生沒用麻藥,他意識清醒地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帶著痛楚。
見我來時后他眨眨眼,唇瓣翕動著想說些什麼,又發不出來聲。
我咽下即將奪眶而出的淚,語調輕柔地安撫他:「沒事,姐姐在這,不怕。」
我讀懂了他眸子里寫滿的哀求,馬上緊跟了一句:「我不告訴大姐,她安心高考,沒事的。」
小弟這才安心闔眼睡去。
我卻沒法放下心。
弟弟的燒傷不是一場無妄之災,是人禍。
剛才在路上小弟的朋友告訴我,他會去修冰箱純粹是因為店里另一個徒弟把這活故意推給了他。
那人的名字我很耳熟,叫趙杰,是在店里帶頭孤立小弟的人。
我拜托朋友暫時照顧小弟,轉身拔腿向店里跑去。
我到店時趙杰正在收拾火燒后的殘局,看到我來眼神明顯地躲閃了一瞬,強撐著往日的流氓模樣問我干嘛。
我冷笑一聲:
「來看看原本該被燒傷的人。」
「我弟弟代你受了本該是你受的傷,
「后續治療修養的費用和誤工費,你一分都別想少。不然我們就法庭見。」
趙杰還在嘴硬:「又不是我讓這冰箱燒起來的,他自己答應了去修的,現在怎麼賴到我頭上了!」
「是嗎?」
我一步步逼近他:
「我弟弟前天剛幫王叔修好微波爐被夸,哪就那麼巧,
「師父昨天出差,今天就多了個找摩托車維修工修冰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