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后山,找到了正在調息休養的師尊。
我已休眠了三月之久,恢復了八九成;可他此時依舊面色蒼白,神色懨懨。
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澀,我撲到他懷里,號啕大哭起來。
師尊未多言語,輕輕地把我放在他盤坐的腿上。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涕泡兒橫飛,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揉著我的腦袋:
「別哭了。」
我扯著師尊的衣角,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講了我在洞里奇怪的經歷。
他的眉頭始終緊皺,惴惴不安的樣子。
「可是想起了什麼?」
我搖搖頭,太模糊了,想看卻總是看不清。
近日時常有零星的奇怪碎片閃入腦海,可我不敢問師尊,我不想再見到他擔心的模樣,我只希望師尊能安心養傷,早日痊愈。
為此,我特意日日少吃五個饅頭,把剩下的都留給了師尊。
我想讓他快點好起來。
11
不知道是不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我們師兄弟四人的關系越來越親密了,就連觀夏都頻頻對我有了好臉色。
比如每次打麻將,我打完牌她就胡了的時候,她竟會對著我笑耶!
一定是經歷了生死離別,她明白了眼下生活的可貴。
我和師尊的關系,也是進一步大飛躍。
我昏迷不醒的時候,夜夜能感受到一個清冽香甜的懷抱擁著我,伴我入睡。
如今我雖傷愈了,但還是貪戀那個舒服安全的懷抱,于是有一天夜里我悄咪咪地溜進了師尊房里。
我二話沒說手腳一同纏在他身上,頓感神清氣爽,瞬間入睡。
師尊倒是不趕我走了,但是他似乎不是很高興,冷著臉一言不發,幽幽地吹熄了蠟燭。
直到有一天,我摟著他,無意間扭了扭腰。
他一個翻身:
「觀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個正常的男人?」
我眼前似是被附上了一層朦朧。
「嗯,然后呢?」
該死,我到底為什麼要問這一句呢?
別看他平日里衣冠楚楚仙氣飄飄,實際上是個實打實的……
每每見我流淚,他便會慢悠悠地擦掉我的眼淚,溫柔的話語落在我耳邊。
「小觀云,不是挺開心的嗎,怎麼哭了?」
若我不流淚了,他又會湊近我耳邊輕聲說:
「小觀云,還是哭吧,你哭鼻子的時候最可愛了。」
意識迷蒙間,他還會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比如,「想我很久了」。
每個摟著他安然入睡的夜晚,我都在偷偷許愿。
這樣的生活,若是能過上一輩子,就好了。
我喜歡在這忘蓮山上,我們師兄弟四人的神仙日子。
喜歡和師尊依偎在一起的感覺。
但好景,終是不遂人愿。
12
沒過幾日,山上的秋葉轉紅,秋風陣陣,落葉蕭瑟。
跟隨秋天一同來的,還有魔界的入侵。
魔界數萬大兵涌入忘蓮山,遮天蔽日,濃煙滾滾,宛如末日襲來前的征兆。
他們來得迅猛,師尊命觀浪觀夏前去撤離附近的百姓,自己只身前往對峙。
我死命拽著他的衣角,不讓他前往。
眼下他身上的傷只好了三成,就算有天兵前來助陣,也未必能勝,更別說此時他是孤身奮戰。
山頂濃云密布,交織著令人恐懼的電閃雷鳴。
仙魔交戰,對三界來說,是一場大浩劫。
師尊卻顯得格外淡定,他俯身湊近盯了我片刻,捏了捏我的臉,口吻溫柔:
「阿云,別怕。
」
我搖搖頭,拉著他死活不放手,不祥的預感已經溢滿了胸腔。
師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便手持佩劍騰云飛去了黑暗之中。
「阿云,照顧好饅頭。」
我伸手去抓他,卻被他傳來的法術迷暈了過去。
暈倒前我看著他揮舞長劍立于黑云之上,形單影只。
漫在眼里的淚水浸濕了眼眶,然后我就什麼也看不清了。
再哭醒之時,觀浪拉扯著觀夏和饅頭,紅著眼睛圍坐在我身邊。
他說,師尊死了。
魔界又來抓我了,天君畏戰未派一兵一卒前來支援。
師尊帶傷鏖戰,以一敵萬,力竭身死。
淚水瞬間覆滿了雙眼,魂魄被抽去了大半。
我讓他們離開,想自己靜靜。
哆嗦著把臉埋進被子時,我嗅到了上面還有師尊衣角的熏香味。
我貪戀地細嗅著這熟悉的味道,可又怕這味道散去得太快,再也抓不到了。
他不會回來了,世界再無第二個人會摸著我的小腦袋哄我,任我為所欲為。
我對天發誓,信女愿一生食素,只愿師尊回來。
可老天只劈下一道驚雷,便再也沒了聲響。
真可惜,沒劈死我,我不能隨師尊一同走。
我確實得好好活著,或許他知曉我的心意,才將孩子托付給我,讓我別死。
我開始頻頻做夢,每每夢醒,卻連他的衣角都抓不住。
我愛上了飲酒,只有在酩酊大醉時才敢想起那張好看的臉龐。
饅頭倒是不嫌棄行尸走肉般的我,日日跟在我身后,小地出溜兒一樣。
他很懂事,總是會用衣袖給我擦干哭過的眼角。
我開始瘋了一般在三界之中尋找師尊的蹤跡。
哪怕是一縷魂魄也好。
一日嗅不到他的氣息,我便一日不知如何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