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如此。」

我講得真好，師尊定是被我調動了情感，完完全全入了戲。

我嬉皮笑臉地說：「你既如此愛聽，明天我還給你講睡前故事！」

師尊瞬間變了臉，把我的話本子一扔：

「以后，不許再看了。」

他見我楚楚可憐的眼神，又悠悠地補了一句：

「這里面寫的內容，簡直誤人子弟。」

8

這下好了，師尊不讓我看話本子了。

行，我轉身變成了一個實打實的街溜子。

哪里好玩，我去哪里。

走街串巷吃喝玩樂，我故意躲著他，同他置氣。

我終究是大意了，剛出了他眼皮子半日，就被人給綁了！

本以為是師尊美得太過扎眼，被他的情敵綁走了。

可誰知再醒來時，我已經到了魔界。

我從沒來過，但是觀浪說，魔界終日不見陽光，滿是黑霧繚繞，這里的人都青面獠牙，人獸難分。

我睜眼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這里的人都穿著漆黑的長袍，面容要麼被面具遮住，要麼隱匿在黑袍之下。

為首的那個就戴著獠牙面具，聲音渾厚有力，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千年未見，還真是認不出你的模樣了。」

我抓頭：「哈？我剛活了三百年。」

此時的我看似淡定，實則怕極了。

難道魔界的人，也愛吃豬肉嗎？

「你把我忘了沒關系，可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獠牙面具一步步逼近我。

「哈哈，那你記性怪好的嘞！」

「……」

那人無語了片刻：

「把穢氣交還給魔界，我饒你不死。」

我一口答應下來：

「成，你把我放了，我去給你找找！」

「……」

和這人說話真費勁，他總是無語住。

幾番周旋下來，他覺得與我講不通道理，把我帶到了一個五彩斑斕的洞口。

我一頭霧水，扒拉著洞口死活不肯進去。

我沒見識，但是妖的五感和直覺都極為準確，我在這洞口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氣息。

戴著獠牙面具的首領掐著我的脖頸：

「別怪我，你若不進這『三生洞』吃點苦，我便找不回穢氣。快去吧，記得活著回來。」

說罷，我便被一腳踹進了洞里。

這洞，比我直覺里的還要危險。

9

洞內五光十色，沒有刀山火海，有的只是比平日里強了百倍的五感。

喜、怒、哀、樂、痛，交織相疊。

被放大了一百倍的啃雞腿的快樂，看話本子哭的百倍悲痛，學習法術時內丹的脹痛，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吞噬著我。

我的人生好似倒敘般被回放，感官和心情也在回放。

身體和大腦同時遭受劇變，我時而痛得大叫，時而大笑到喘不上氣來。

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軀干和心臟被硬生生地塞入這些，一時氣逆，大口嘔出鮮血。

我不停地撞向巖壁，此刻我只想死。

多活一秒，于我而言，都是千瘡百孔。

我已撞得頭破血流，身體不停地抽搐，弓起的脊背好像隨時就要折斷了。

我把雙手插入了自己的腹中，取出了一顆烏黑的內丹。

腹腔絞痛，汗如雨下。

過了許久，腦海里涌入了許多不屬于我記憶里的畫面——

我與一名意氣風發的少年唇齒相依。

他鼻息間的一點點甜稍微緩解了我的一絲痛感，在我留戀之際轉瞬即逝。

還有師尊的背影，我看不清，頭腦越發模糊，我整個人都搖搖欲墜了，好像是我的內丹在求生般劇烈震動。

我用最后一絲力氣合上了眼。

師尊，徒兒不孝，可能要先行一步了。

等我變成鬼了，再飄回來找你。

師尊，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你要是忘了我，我便日日做鬼吊在你床頭，哼哼。

就在我企圖自盡時，一聲巨響伴著一縷陽光涌入洞內。

師尊蒼白的臉出現在眼前，他焦急地走近我，一把把我扛在肩上。

我無力地趴在師尊身上，看著他施展術法。

修長好看的雙手掐住那獠牙頭領的脖子，直到對方暈倒在地。

他此刻雙眼猩紅，術法干凈利索，殺出了一條血路。

牛頭馬面們被嚇怕了，呆呆地圍著我們卻不敢上前，只得眼睜睜地看著我們離開。

我的師尊，頂天立地。

若我有幸活下去，我想親口告訴他——

我以后定要好好修行，不再讓師尊風塵仆仆地趕來，看見我這般狼狽的模樣。

我好喜歡師尊。

好喜歡。

10

再醒來，已是在三月之后。

我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全身酸痛，餓得前胸貼后背。

師妹觀夏紅著眼眶守在我床前，嚇得我手足無措。

思忖片刻，我端起一副師姐該有的模樣，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師妹，莫要擔心流淚了，師姐醒了。」

我就在感動至深之時，她揮手拍開了我正愛撫著她腦袋的手：

「誰擔心你了？我是在擔心師尊！都是你害的！」

我想起師尊趕來救我時，蒼白如紙的面色和跌跌撞撞的步伐，頓時心臟揪起。

觀夏說，師尊為了提前離開人間前來救我，破了天君的戒律，硬生生挨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想到向來仙風道骨衣袂飄飄的師尊被天雷震得皮開肉綻，經歷了錐心刺骨的劇痛。

我掌心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心里也似被刺穿了般，連著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