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胎兒保不住了?
胎兒保不住了!
賀老師明明是出于好心才救我的……
看著臉色蒼白的賀老師,我萬念俱灰,也恨透了我的父母。
此時, 我已經虛弱得只能趴在賀老師的病床邊,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14
趴在賀老師床邊的我,感覺大限已至。
此時此刻,一段生前被遺忘的記憶突然被喚醒。
我全都想起來了。
那天晚上,我爸剛和我媽在電話里吵完關于我的去留問題,就被張阿姨拉進了臥室。
虛掩的門縫里,我聽見張阿姨在屋子里和我爸抱怨我態度冷淡。
即使我知道她那是故意說給我爸聽的,可我還是忍住了奪門而去的沖動。
果然,當張阿姨看見我還站在客廳里時,目光更兇了。
隨后,她從房間里走出來,遞給我一杯牛奶。
我剛想和她說謝謝,張阿姨卻給了我一張十塊錢。
「桑桑,阿姨放在干洗店的衣服你可以幫我去拿回來嗎?」
我看了眼手里的十塊錢,肚子發出饑餓的顫鳴。
但張阿姨的眼神里沒有半分退讓:「十塊錢給你坐車用。」
「乖,就當幫張阿姨的忙了。」
15
我爸正好從書房里出來,看見張阿姨又給我喝牛奶,又給我錢,可我板著臉站在那一動不動。
他當場就憤怒了,作勢要踹我!
「莫桑桑你是死的嗎?」
「在我家擺個臭臉給誰看?」
「張阿姨對你這麼好!」
「你平時是不是也這樣!」
酸楚的淚水在我眼眶里打轉,我不傻,我知道張阿姨可能是想支開我。
于是我只好順著張阿姨的意思,開門出去了。
我拿著十塊錢上了張阿姨說的公交車,去找干洗店。
可到了干洗店門口,里面的老板卻和我說,根本就沒什麼張女士預訂干洗的衣服。
我詫異了半分鐘,什麼都明白了。
16
北方的春夜大雪紛飛。
求生的本能讓我開始四處尋找溫暖的商場。
可我的手腳開始發僵,如潮水般洶涌的睡意讓我不受控制地跌倒。
無法抵御的困意,最終令我摔進了雪坑。
我根本不敢細想,張阿姨遞給我的那杯牛奶為什麼會發苦。
路邊傳來狗吠,似乎有幾個忍著寒冬出來遛狗的成年人。
我知道只要我發出聲音就能獲救。
可我突然不想了。
下輩子哪怕做一棵草,也比這強。
只是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竟飄在了天花板上。
我看見醫生拼命地救我。
賀老師想盡一切辦法為我籌錢。
但我每一次嘗試回到身體里,靈魂都在抗拒,它反復地問我:
「難道你真的還想回到那個沒人在乎你的家嗎?」
不想!
我不想!
我好疲憊,閉下去的眼睛已經不想再睜開了。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靠在賀老師病床前,聽見她溫柔的低喃:
「桑桑,你在這里嗎?」
「我好像感覺到你了。」
「你在擔心我肚子里的孩子嗎?」
「你別難過,孩子沒了不怪你。」
「我早就知道這孩子有先天缺陷,只是我太著急做媽媽了……」
「留不住的,本來就留不住的……」
原來是這樣。
我終于可以安心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17
與此同時,在另一個病房里,醫生拔掉我身上的管子,向我父母宣布死亡的消息。
「莫桑桑病人剛才突然呼吸衰竭。」
「我們盡力了……」
「家屬請節哀。」
醫生一走,我爸轉身就打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喂,之前我定的壽衣和棺材還在嗎?對對對不用退了,我女兒死了,正好能用上!」
18
忙完我的葬禮。
我爸把遺照掛在客廳里。
張阿姨一把奪下來:「你把桑桑遺照掛在我們婚紗照旁邊,不嫌晦氣?」
我爸聲音洪亮:「這有什麼的!她是我女兒!」
呵,我死了他才記起來我是他女兒。
「不行!我看著瘆得慌,你拿到她媽那去!」
張阿姨畏畏縮縮地看了眼我的遺照,然后吵著讓我爸拿下來。
呵,現在知道害怕了?
你當時有心害我的時候,怎麼不害怕?
我爸突然關心起我媽來:「孩子媽還沒找到對象呢,這遺照拿過去多不好。」
張阿姨聽著來氣:「什麼意思?你還關心她有沒有對象?想吃回頭草?和原配感情深是吧?」
「沒有沒有,那我這就把桑桑遺照送過去。」
我感覺我爸的反應挺奇怪的。
他往常肯定理直氣壯地懟張阿姨,但今天突然就閹了。
我跟著我爸,上了他的車。
19
「天愛!」
我爸喊著我媽的名字,在門外使勁敲。
見我媽沒來開門,我爸伸出手指,在指紋鎖上輕輕一摁。
嘩啦一聲,指紋鎖開了!
他們離婚了,可我媽留了我爸的指紋?!
「嘖嘖嘖,這麼大酒氣,女兒死了你還有心情喝酒?」
我爸罵罵咧咧地跨進去,他嫌棄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在臟亂的衣服和瓶瓶罐罐中艱難地找下腳點:「你好歹活得要像個人!整天喝喝喝,喝死了最好!」
「你這屋子怎麼能臟成這樣!桑桑死了,沒人給你收拾屋子了是吧!」
我爸把我的遺照放在我媽屋子里,然后去敲我媽媽的臥室。
「天愛!你在不在?」
咚的一聲,臥室里像有什麼東西摔在地上。
然后一個打赤膊的小白臉從我媽臥室里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