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綺之剛和高彥在一起的時候，高彥是真的窮。

顧綺之所在的實習公司是十號發工資，工資到賬的當晚，顧綺之就花了個精光。給爸爸買了一只帶有過濾功能的水杯，給媽媽買了一條純羊毛的圍巾，給高彥買了一個飛利浦的剃須刀，剩下的一點錢，給自己買了一大箱的三只松鼠。

高彥無意中看到了發票，剃須刀金額 499 元，突然間便覺得這份禮物有些燙手。他小心翼翼地將剃須刀放回泡沫盒，又笨拙地套上外包裝，粘上膠帶，指腹細細來回摩挲，試圖讓它看上去像是沒有被拆封過一樣。

一旁剝著碧根果的顧綺之愣了愣，面上閃過一絲失落：「你不喜歡？」

「不，不是的，」高彥笑得有些不自然：「太貴了，幾十塊錢的也很好用的，沒必要，明天去退了吧。」

在顧綺之的堅持下，剃須刀終究沒有退，高彥也沒再打開，寶貝似地藏進了柜子里。他還是每天用他淘寶上買的那個幾十塊的舊剃須刀，顧綺之勸過幾次，都被他嬉笑著糊弄了過去。

五天后，高彥也領到了人生中第一份薪水，比顧綺之還多五百塊。他什麼也沒舍得買，可交完房租，還完助學貸款也還是所剩無幾了。

他算了又算，從為數不多的余款里抽出兩百塊想帶顧綺之吃頓好的。顧綺之開心極了，像個孩子一樣拉著高彥的胳膊又蹦又跳，直嚷著要吃火鍋。

高彥看著她笑得一臉寵溺，目光卻微微閃了閃，趁顧綺之不注意，偷偷又往口袋里塞了一百塊錢。

顧綺之拉著高彥去了傣妹火鍋店，噼里啪啦點了一大桌，兩人撐得肚皮滾圓，也就吃了一百出頭一點。高彥微微一驚，一顆懸著的心穩穩當當地放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兩人沒有坐車，手牽手邊散步邊消食。昏黃的路燈下，高彥的眼睛里星星點點，他吻了吻顧綺之的手背，語調輕快，語氣卻極為堅定：「綺之，我現在是沒錢，但你喜歡的火鍋，我能管夠。」

顧綺之笑得一連打了好幾個嗝，她抱緊高彥的胳膊，半張臉埋進他的懷里，突然覺得人間好值得。

沒多久，顧綺之便瞞著爸媽搬了出來和高彥同居。高彥租的小單間十平米不到，只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個小衣柜，連床頭柜都沒有。顧綺之便把行李箱豎立在床頭當床頭柜。小小的衣柜塞不下兩個的衣服，她便把暫時穿不著的衣服都收拾打包成一個大包裹，硬生生塞進床底下。

因為是老小區，房間又朝北。冬天時常洗澡洗到一半就突然沒了熱水，凍得顧綺之牙齒直打顫。夏天經常會冷不丁從衣服口袋里、鞋子里跑出一兩只蟑螂，又嚇得顧綺之直吸冷氣。公共衛生間總是有人，馬桶上總是有淡黃色的污漬，也總是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有一天夜里，發黑泛黃的墻皮剝落掉在顧綺之臉上，嚇得她當即就大哭了起來。清理干凈后，關了燈躺下，黑暗中，兩人都各懷心事，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二天，高彥下班后，看到顧綺之正赤腳站在床上，踮起腳尖吃力地貼著墻紙。

看到他回來，一臉嘚瑟地向他邀功：「貼上這個半夜就不會掉下不明物體了，你看看，是不是還挺好看的？快夸我聰明機智！」

高彥忙脫下鞋站上去幫忙，他仰著頭，舉著胳膊，像當初摩挲剃須刀上的膠帶一樣細細摩挲著顧綺之精挑細選的墻紙，很久很久，直到眼眶里的熱淚慢慢蒸發干凈。

他這才低下頭，寵溺地摸了摸顧綺之的頭：「你簡直是智慧的化身。」

2

為了省錢，高彥從二手市場淘了一輛又舊又破的電動車。顧綺之每天下班會先坐公交到高彥公司樓下，等高彥下班后坐他的電動車一起回家。

寒風呼嘯著迎面撲來的時候，高彥便會挺直身子，叮囑顧綺之躲好了，還會抽出一只手把顧綺之的手硬拽進他的衣服里。而顧綺之總是又不聽話地抽出來，繞過高彥的脖子，捂住他的衣領和凍得通紅的耳朵。

合租房做飯不方便，所以去地鐵口阿婆開的餃子館吃餃子是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一盤蓮藕肉的水餃，一碗赤豆湯，一碗粉絲湯，兩個荷包蛋，兩人能吃得飽飽的，還不到二十塊錢。

發工資的時候，節假日的時候，顧綺之高興的時候，顧綺之不高興的時候，高彥都會帶她去吃傣妹火鍋。每一次兩人都會吃得又撐又滿足，工作的壓力和生活的艱辛也都會在這一刻消散得干干凈凈。

那時候的高彥覺得，顧綺之的笑容，就是他可期的未來。他埋怨過命運對他的不眷顧，也在貧窮和無望之中，深深地沮喪過。

可他遇到了顧綺之，讓他突然間覺得，人生還是有甜頭和盼頭的。

他是很窮，可好在他夠年輕，年輕就是資本，顧綺之就是他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