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她的母親,催婚時為了瓦解她的抵抗,措辭也毫無顧忌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晚山頂上的呼呼風聲,始終回響在她的腦子里,從未停息過。
在冷風里喝了一罐啤酒,謝錦年感冒了。病懨懨的她再無力反抗,被母親如愿帶到了相親宴上。席上都是長輩,她頭昏眼花,低眉順眼裝了一晚上鵪鶉。
回家來母親急不可待地給介紹人打電話探口風,不知對方說了什麼,母親竟瞬間怒了,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摔了電話。
謝錦年驚愕地看著母親:“媽你這是怎麼了?”
母親強笑著搖頭,眼圈瞬間紅了,“沒事,聽那爛嘴的胡說……”她摟住女兒,實在忍不住帶了哭腔,“我們囡囡怎麼就死氣沉沉了……我們囡囡好著呢,她自己才像丟了魂!這個爛嘴巴的……”
謝錦年愣愣地看著母親,突然懂了母親為什麼不遺余力地一直催婚,這些年母親一直陷在對她的擔心里,她貌似一切正常,實則隱藏在骨子里的消沉,母親全都看在眼里。所以她希望用結婚這件最具煙火氣的事,找回女兒對生活的熱情。
除了父親去世,除了她摔斷腿,她還從沒見過母親的眼淚,那麼多,那麼難過。
第二天傍晚,謝錦年在江橋上握著電話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怎麼辦?那些相親對象的電話她大部分沒存,偶爾存了個“相親_話癆”“相親_悶葫蘆”的,也連人家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
“到大街上隨便找個人結婚”?呵,哪兒那麼容易。
謝錦年煩惱地抓一把長發,一種熟悉的焦躁與渴望又悄悄爬上心頭。
“要不要來一罐?”
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有人讀了她的心。
回頭一看,又是上次那個黑風衣的男人,斜倚在欄桿上,長指捏著啤酒罐,挑眉看著她。
謝錦年猶豫了一秒,走過去接過啤酒,轉身靠在他旁邊的欄桿上,拉開拉環灌了幾口。
她瞇起眼。江邊總是大霧,對岸山水迷蒙一片,無邊無際。
“喝悶酒?”男人也望著對岸,漫不經心地問。
“嗯。”謝錦年沒回頭,悶悶地隨口答,“嫁不出去。”
男人無聲地翹了翹嘴角,似笑非笑。
“你呢?”謝錦年望他一眼,風又從后面把她的頭發吹得亂亂地擋住臉。
男人轉開目光,拿起啤酒,淡淡道:“初戀嫁人了,新郎是我好哥們兒。”
“……”
信息量有點大,謝錦年不知道該說什麼。
“來,”男人把啤酒罐伸過來,在她的酒上輕輕一碰,看著她挑一挑嘴角,“為了我們倆都這麼喪。”
兩個人不再說話,沉默地就著江景喝酒。
“要不要試試契約結婚?”
謝錦年嗆了一口啤酒,扭頭看他,這算趁火打劫還是雪中送炭?
男人挑一挑眉,好整以暇看著她。
謝錦年上下打量一下他,高帥,衣著質地精良,氣質不俗,有一點壞,怎麼看都是姑娘們前赴后繼想要嫁的主兒。
“……我因為我媽,你因為什麼?”
男人聳聳肩膀,“我不結婚,我哥們兒不放心。”
“……”謝錦年無語了,“那……為什麼找我?”她慢慢舉起手里的啤酒罐,“你別說……因為我喝了你的酒。”
男人手腕一揚,將手里捏扁的啤酒罐扔進遠處的垃圾桶。然后直起身子走到謝錦年面前,雙手插在褲袋里,低頭看著她,嘴角微挑,“喝酒能喝到一塊兒的人,不多。
”
謝錦年感冒還沒好,緊張起來不停吸鼻子。低頭到包里找紙巾,一縷頭發被風吹得不停擋在眼前。男人忍不住抬手替她捋到耳后去,謝錦年下意識一躲,抬頭防備地看著他。
男人抱歉地舉舉手,笑了,指一指自己胸口,“許戰揚,31,異性戀。身體健康,情史簡單,無不良嗜好,無暴力傾向。對面那家剛開業的攀巖館,是我的店。”他眼睛微瞇,眼神直接,“其他的,以后你慢慢了解。”
謝錦年垂眼一口一口喝著酒,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被母親的眼淚弄瘋了,她竟然有一點動心。
許戰揚口袋里的手機一直在振,他拿出來看了看,倒退著往街邊的一輛越野車處走,“所有條件你都可以提,姑娘,我認真的。”
謝錦年握著啤酒罐,呆呆地站在橋上。烏黑長發,烏黑眉眼,白得透明的臉,紅紅的鼻尖。
她看著許戰揚開車走遠,又看著他倒回來,搖下車窗,微笑道:“后天上午十點,我帶著證件在這里等你,同意的話我們就去民政局,不同意……就請我喝罐啤酒吧。”
謝錦年回到家,母親正在往桌子上端飯。大年初十,只母女兩人在家,冷冷清清的。
謝錦年咬著筷子,“媽,要是我……想結婚……”
母親愣了愣,啪地放下碗筷,兩眼放光,“遇到合適的了?是哪個?顧阿姨介紹的那個公務員?還是前天去見的那個老師?”
謝錦年搖搖頭,“不是相親認識的……”
母親笑了,“自己處的?那不更好!你不早說!這種事瞞著媽干嗎!小伙子哪里人?干什麼的?多大了?對你怎麼樣?”
“呃……本地人,做生意的……”謝錦年覺得自己像是上了發條的玩具青蛙,身不由己,只能不停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