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門內的斗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十來個人正圍著桌子從口袋里湊錢。
一根羊肉串五塊,五根總共二十五。
湊不出來。
根本湊不出來。
屋內幾個人對視之后,同時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而我的手機也收到一條信息:
社會你周哥:【文姐,我永遠的姐,求求你能借我一塊五嗎?】
上次這麼無語,還是上次。
10
不知道是不是被這一塊五傷了自尊。
周軒這幾天在家里老實得不行。
張姨私下對我說,周軒前幾天還抱著她大哭一場,說是要老老實實上學,再也不去混社會了。
「就因為幾串羊肉串?」
「哪能呢。」
張姨陪我給我奶按摩,一臉樂不可支的模樣:
「他當時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和我喊——『跟著大哥混,三天餓九頓,沒事還得挨鋼棍。』『一盤花生八瓶酒,誰先喝倒誰先走。』」
「他還喝酒了?」
「嗨,哪能呢。」
「那是?」
「誰先喝倒誰先走,他一口沒喝,不得是最后一個走的。付錢的時候口袋里一分錢沒有,被摁那里刷了一晚上盤子。」
我奶聽得倒是挺開心的,不停追問后續。
「哪還有什麼后續啊,那孩子現在聽到社會小伙這幾個詞都腦袋疼。之前不是口里天天喊著姜墨姜墨的嗎,前兩天我看了,整了個海報拿出來貼墻上,那小臉,被扎得都是洞,看樣子是氣狠了。」
笑容僵住。
啊,這。
姜墨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11
給我奶收拾好,姜墨的信息也來了。
一春二蟲:【我到了,下來吧。】
我起身,拜托張姨幫我照看一下我奶,拿上裝錢那小包,下了樓。
一上車,我就把小包塞給姜墨。
姜墨拿著小包,捏著不平的邊角,臉上就大寫的兩字——羞澀。
「這是你自己做的?」
「昂。」
準確地說,是我之前穿破的一件衣裳。
我看著料子不錯,就揀著有花的地方裁了兩塊布縫上了。
錢沒有地方放,就順手放進包里了。
「是我縫的,不過你臉紅什麼?」
姜墨炸毛:「誰臉紅了!再說了,你都把定情荷包給我了,我還不能臉紅了?」
姜墨指著可達鴨一臉真誠:「你瞅這鴛鴦,長得多活靈活現啊。」
我瞅你這腦子,多少是有點毛病。
一臉牙疼地轉過頭,我不想再和姜墨對視,姜墨卻拉著我不放。
「這是什麼?」
「之前你給我的三萬塊錢。」
我瞥了一眼他氣鼓鼓的模樣:「我拿了一萬,當我向你借的,剩下的,等我暑假打工去還你。」
半晌沒有回音。
前座司機忽然遞過來一包紙巾。
扭頭。
好家伙。
「你這校霸,怎麼這麼容易哭啊。」
「誰哭了!再說了,我才不是什麼校霸。」
他把錢一蜂窩塞到我懷里:「我不要錢,你拿走、拿走!」
「我一個學生也用不了這麼多。」
「用得了!」
他聲音猛然加大,帶上些許哽咽:
「你把一天三頓的破饅頭換成正常的飯菜,把自來水換成奶茶,把小了的鞋子換成正常的鞋子。你不用邊刷碗邊背單詞,也不用大晚上拿著刀跑到路燈底看書,更不用為了你奶的藥錢差點跑去賣血。」
說到最后兩個字的時候,我猛然抬頭看他。
這件事就連張姨都不知道的。
去年,我奶的藥錢不夠。
我想了好多辦法都湊不夠錢,最難的時候,我甚至走到 KTV 面前轉了很久。
好在,我刷到了一條朋友圈。
某人生了血液病,需要鮮血指標才能輸血。
同血型去獻血,不僅報銷車費,還給一千的營養費。
我像是抱著救命稻草一樣去了。
理所當然地被發現,然后被拒絕了。
后來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手機收到了學校發的三千補助金,這才算扛了過去。
可是這些,姜墨是怎麼知道的呢?
「我當時在國外陪我媽,拜托朋友照顧你。他們說你一身傲骨,不收錢。」
「沒人給我錢啊!」
我震驚。
我那時候都窮得恨不得去搶了,怎麼可能清高不要錢?
等等。
死去的記憶忽然蹦跶出來,彰顯著存在。
那段時間,我好像經常和錢打交道。
不是走路前面人忽然掉了幾萬塊錢,就是坐公交睡醒懷里多了一沓十萬。
這玩意你不得該找失主找失主,該報警報警嗎?
那錢也沒寫我名字啊,誰知道是我的。
「你們管公交車撿到錢報警,叫傲骨?」
我不敢置信地反問。
「噗嗤。」
前面司機發出笑聲,又很快憋住。
只是車子不受控制地輕微抖動。
「那錢上也沒寫我名字啊,我怎麼知道是給我的?」
「寫了啊。」
姜墨一臉委屈:「我怕你認出來,特意讓我朋友的妹妹寫上你的名字嘞。」
「他妹幾歲?」
「今年三歲。」
誰家孩子一兩歲就會寫字啊!
想到警察叔叔一臉嚴肅地分析錢上面的鬼畫符的樣子。
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無語。
當時都快考慮邪教了,你告訴我那是我名字?
12
兩廂對視,唯狗在笑。
「陳叔,你再笑,這個月獎金就沒了。」
車子一頓,然后重新變成流暢加速。
直到下車前,姜墨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下車,我看著面前黑紅色調的莊園,陷入了沉思。
「我記得上次來,還是肅穆優雅的冷白色調吧……」
「我爹說他血脈蘇醒了,決定釋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