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坐在小巷子里吃烤串,但大部分都讓我吃了,他就坐在我旁邊抽煙,一根接一根。
他的煙我抽過一次,那天他遞過來,我就著他的手,抽了一口。
煙味嗆的很。
我不喜歡,他喜歡。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和許展的關系,也一天比一天親近。
學期過半,班主任找到我說要交學費,我想起了那個每天癱在桌上的爸爸。
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晚上回到家,他依舊在喝酒。我站在門邊,躊躇著醞釀語句。
「你站在那干什麼!快點把家里收拾一下啊!」他沖我吼。
「那個......老師說要交學費.....」
他抬起頭,眼里滿是紅血絲:「怎麼,要錢?」
我揪住了衣角:「是…」
「你每天除了會要錢還會干嘛?」他拎起一個酒瓶,搖搖晃晃地走向我。
我下意識感覺不對,打開門向外跑。
一打開門剛好撞上了許展,他正拿鑰匙開門。
我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我跑過去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幫幫我。」
我轉過頭,爸爸正舉著酒瓶,下一秒就要砸向我。
我尖叫一聲,下意識地蹲下抱住頭,大腦一片空白。
腦海里唯一閃過的想法就是,我今年才十七歲——
而我那經歷的十七年,是那麼地糜爛不堪。
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我緩緩睜開眼,看到許展握住了他的手腕,把酒瓶奪過來,狠狠砸在了地上。
這麼一聲,他的酒也醒了半分。
爸爸看了眼許展,被他眼底的冷意嚇得一哆嗦,然后轉過身,踉蹌走進家,咣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被留在了外面。
我突然感覺臉上已經冷了的淚把我刺得生疼。
恍惚中,一個人架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江語,起來。」
于是那天我在許展家里住了一晚上。
那是我睡過最安穩的一夜,就在我家隔壁。
沒有我酒鬼父親破口大罵的聲音,也不用擔心他會半夜摔碎酒瓶。
而這安穩的一夜,卻是在一個只是認識不到一個月的陌生人的家里度過的。
4
第二天早上是許展把我叫醒的。
「待會我送你上學。」我聽到了他沙啞的聲音。
我睜開眼,他正站在我旁邊。
我連忙從沙發上坐起,然后說了句不用。
他似乎沒聽到,轉過身打開門:「快點,我在樓下等你。」
「下來的時候記得關門。」
說完他就把門帶上,走下了樓。
關門聲消失了很久,我才回過神來。
有人送自己上學——
那是我從小到大所夢想的事啊。
下樓時看到他正坐在電動車上抽煙,見我下來了,把煙掐滅扔在了地上。
他接過我的書包扔在前面的籃子里,然后示意我坐后面。
坐上去我才發現,這車上沒有扶手。還沒等我問他扶哪里,他就啟動了車子。
我一驚,就拉住了他的衣服。他的身體明顯僵了僵,大概也沒想到我會拉住他的衣服。
巷子里的路很顛簸,我只敢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角,生怕摔下去。
他放慢了車速,一只手開車,另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往前拽了拽。
「害怕就抱住。」
他放在我手臂上的手很干燥,我感覺他手心的溫度就像是夏日里灼熱的陽光。
很燙。
車子駛過一個水坑,失重感讓我下意識地抱緊了他。
不過幸好他背對著我,不會看到我漲紅的臉。
我發現慢慢的,我開始期待每天放學回家,期待走到小巷子里,期待看到熟悉的人靠在墻邊,煙火光照亮著他的臉。
有時我經過他上樓,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兩厘米,兩厘米,是世界上最近的距離,大概也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我和許展的關系,也許是朋友。
也許在他那里,我只是一個還算熟悉的陌生人。
5
很快到了我生日,那天是星期五,沒有晚自習。
我不喜歡生日,沒有人為我慶祝,所以這一天也就失去了意義。
那天我走在回家路上,路過一家店。
店面很小,里面賣大大小小的木質音樂盒。
我被吸引了進去,柜臺前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在修音樂盒。
店里放著一首老歌:
「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漂洋過海的來看你……」
聽到那句歌詞的時候我很動容,但是,怎麼會有人跨越千里,去見一個沒有音訊的人嗎。
男人抬頭看了我一眼,問我買什麼。我口袋里沒錢,只能跟他說隨便看看。
聽到我的話,他點點頭又低頭修音樂盒了。
我想起在幼兒園時為其他小朋友過生日,大家一起圍在他身邊唱生日歌,而蛋糕旁邊的音樂,就是用一個音樂盒放的。
于是我隨口問道:「老板,你這里有放生日快樂的音樂盒嗎?」
「有啊。」老板從架子上拿下來一個音樂盒,「二十。」
我感到有些窘迫,我的口袋里只有五塊錢。
「太貴了……」
「那算了。」老板看了我一眼,又把音樂盒放了回去。
我只好走了出去。
回到家時看到許展正坐在單元門前的石階上。
看到他時我總會想到那天坐在他車后座時的場景,那天的事總讓我感到有些羞愧。
于是我朝他匆匆打了個招呼就準備上去,但他卻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