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一臉老神在在的模樣,我抬眼瞟了一下不遠處沒法出聲卻不斷搖頭的伏旭。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燕停用盡全力,向綁著我的樹根丟著一些不痛不癢的法訣。
低頭看著這如夢境一般的荒唐場景,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活了三百多年,還真是第一次產生荒謬的感覺。
老天爺捉弄人的手段可真多。
這是干什麼呢?
給我一條路,又教我自己上門送死嗎?
老頭瞇著眼睛笑了起來,粗糙的手指從我的額頭滑到脖子。
突然,他頓了頓,納悶地「咦」了一聲,然后猛地用力捏住了我的脖子:「呵,合著你這蠢貨這回沒帶護身法寶啊。」
???
雖然壓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我確實覺得,事情好像不太妙了。
而且,什麼叫,「這回」?
呼吸不暢,我被迫仰起了頭。
老頭的身后現出了很多枝杈,每一根都直晃晃地沖著我:「真是和那只知了一樣令我厭惡,白費了我這麼多功夫。」
余光里,我剛隱約看到燕停吃力地拿起我的劍,身前尖銳的枝頭便以極快的速度刺向我。
我抬頭咬牙切齒地罵出聲:「道……」
脖子被掐著,最臟的話說得尚不清楚,眼前就閃過一道劍光。
有些眼熟。
這是……燕停長大后出了名的劍招。
招魂木的本體,被斬了大半。
老頭痛呼出聲,松開了掐著我的手,跌落在地。
我大口喘著氣,怔愣地看向猛地被壓彎了腰,口吐鮮血的燕停,恨鐵不成鋼對他嘶啞著聲音喊道:「你丫有這力氣趕緊跑啊!」
燕停沒應聲,抬起手擦了擦嘴側的血,若有所思地看向手里的劍。
我的眼皮跳了跳,剛想罵他。
他卻輕笑出聲:「原來如此。」
一時之間,他的身形竟變化了起來。
不過兩息,寬肩窄腰的燕停公子便提劍立于祭壇之下。
燕停將額前狼狽的碎發緩緩撫起,仰著下巴環視著招魂木靈們,咬牙切齒道:「刀山火海都蹚過來了,還真是差點在你們這群老棒子手里翻了船。」
我看著燕停,和他這身眼熟的衣服,久久緩不過神。
這衣服,是燕停在不枯原上歷劫時穿的那身。
被天雷劈碎的衣角,此時還帶著點焦。
我不可置信地環視四周,看向遠處漫山遍野的招魂木林,看向祭壇上膽怯的老者們,看向伏旭眼中的欣慰……
……
迷魂陣。
我和燕停沒有死,更沒有重生。
這一切都是招魂木靈看我們挨了天雷要死不活,乘虛而入將我們拉進迷魂陣。
想趁我們病,要我們命……
燕停抬劍一揮,綁著我的樹根立馬碎了一地。
我自高處落下,燕停抬手接住了我。
左肩和腰上的血窟窿還在流血,我沒忍住痛呼了一聲。
燕停看都沒看向遠處爬行的招魂木老頭,皺著眉頭幫我止血。
我按住了他的手,惡狠狠地囑咐著:「給我砍了他們的腦袋。」
燕停沒應聲,我便惡狠狠地看向他,卻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燕大公子,你這會發的什麼呆?」
「柳枝枝。」
我愣了愣,抬起健康的右手給了他腦袋一下:「喊我什麼?!」
燕停就這樣歪著被我打歪的腦袋,無奈地笑道:「師姐。」
「放。」
「出了這破地方,答應我一件事吧。」
「出去再說。」
「我保證這事,沒有扛天雷的事大。
」
「……」
「算了,招魂木而已,跑就跑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顫顫巍巍地抬起右手,指著他的鼻子。
燕停吊兒郎當地松了松脖子,抬手將劍送入劍鞘。
明知這混不吝的是在跟我耍心眼。
但我還只能往套里鉆,用力從牙縫里擠出一個「行」字。
燕停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得嘞。」
他再次拔出我的劍,瀟灑轉身,邁開步子向著祭壇上的老頭們走去。
「死木頭,你爺爺來了。」
10
看著燕停和這捆招魂木打得游刃有余,我松了口氣,低頭看起了自己的傷。
這幾個血窟窿,可得養些日子了。
「阿枝!」
我眨了眨眼,猛地晃了晃腦袋,凝神留意周遭的動靜。
「阿枝!!」
這低到難以察覺的氣音……
我回過頭,果然看到了不遠處石頭背后的師父。
明知這個世界都是迷魂陣造的,但看到神情、舉止都和師父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幻境,我還是沒忍住,捂著傷口挪了過去。
倚著石頭坐了下來,我歪著腦袋看她,眼睛有點發熱:「要是真的該多好。」
師父眉毛挑得老高,一臉莫名其妙地說:「說什麼玩意呢?」
她邊說著,還將不離手的白玉煙桿插在腰間,抬手幫我療起了傷……
我愣了愣,還沒緩過神來就聽到她抻著脖子問:「阿停這些招都從哪兒學的啊?」
「盡耍帥了,哪有我教的那些務實?」
「我不在,你也不盯著他,現在還能不能掰回來了?」
我看看遠處砍著招魂木的燕停,再看看眼前恨鐵不成鋼的師父。
「師,師父?」
「阿枝,那老頭剛剛是不是打你頭了?」
我顧不上身上的傷,徑直撲向師父懷里:「師父!」
「……」
「這麼多年你去哪了?!」
「我?一直在這兒啊。」
「???」
師父慢悠悠地告訴我,她早些年掐算到我和燕停在不枯原有一劫,就想先來探探深淺,卻不想,誤入了此地的迷魂陣,一待就是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