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拳頭下意識地緊了緊。
燕停這會回過神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錢掌柜,吸著鼻子提醒他:「你要挨打了。」
錢掌柜聞言,下意識將目光從玉簪上移開。
不經意和我對視了一眼,他猛地打了個激靈。
「真,真的,我真說不上是什麼鳥。」
「古籍上沒有記載過!真的!」
「長,長得像雞一樣!」
「但這鳥也邪乎,孵出來就能往有招魂木的地方飛。」
招魂木。
聽到這三個字,我愣了愣。
師父找招魂木干什麼?
招魂木,顧名思義,能招魂。
十年樹木結陣可現魂,百年樹木結陣可聚魄。
世人都道一木難求。
可我和燕停,當年卻在不枯原北發現了連山遍野的招魂木林。
打從這小院里再次醒來,我就一直想著,能重活一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保不準就和那招魂木林有干系。
……
上一世師父離家出走,也是為了找招魂木嗎?
那我能重生,和師父有關嗎?
如果真的和師父有關,我都回來了,那在不枯原隕落的燕停呢……
雞蛋從小燕停的手上滑落,摔了個稀碎。
蛋殼碎裂的聲響,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皺眉看向燕停,他卻也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緩緩站起身退了幾步。
看著他因招魂木失神的模樣,這幾日小燕停的異樣像走馬燈一樣在我的眼前重現。
無緣無故地,我心里竟生出了一絲莫名的希冀。
我都回來了,那在不枯原隕落的燕停,是不是也可以?
心臟跳動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克制著情緒,盡可能平靜地問:「阿停,你知道招魂木?」
「啊?我……好像聽師父說過哈。
」
「師父說什麼?」
「記,記不太清了。」
燕停,說謊的時候會結巴,耳垂也會變紅。
看著他紅到滴血的耳垂,我心頭的不耐在瘋長。
這個年紀的燕停,沒理由會為招魂木的事情撒謊。
所以,答案,昭然若揭。
我慢慢捏緊了拳頭。
而燕停看到后,下意識后退了一步,忙問我:「怎麼了,師姐?」
我努力忍了又忍,僵硬地扯著笑。
「燕停。」
「師姐?」
「招魂木一族好像因功法特殊,所以多修無情道。」
「是,是嗎?」
「我們也去找吧。」
「不要。」
燕停雖然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但拒絕的話卻擲地有聲。
而看著他這副抵觸的樣子,我只感覺,自己被點燃了。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不再擔心嚇到沒長大的孩子,我面無表情地低著眉眼看向他,直看得燕停又后退了兩步,才冷冷地問道:「怎麼?死過一回,還是舍不得你的田螺精嗎?」
5
聽到我的質問,燕停的臉色,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我瞪著眼睛和他僵持了好半晌,他才緩緩塌下肩膀,沒什麼底氣地嘟囔道:「都說了,沒有什麼田螺精。」
不再刻意裝小孩子,燕停習慣性地抬手撓脖子,還和往日里心虛時一般,有一下沒一下地抬起頭瞟我。
一舉一動,都回到了那個讓我更加熟悉的燕停公子。
久違的熟悉感,頃刻間讓所有不忿的情緒消弭。
我蹲下身子看他,在燕停轉回視線與我對視時,緊緊將他擁進懷中。
燕停像是愣住了。
過了好半晌,他才抬起手,費力地拍著我的背。
聲音雖依舊稚嫩,卻帶著讓人踏實的力量。
「沒事了。」
「沒事了,師姐。」
我抱了燕停多久,他就耐心地安撫了我多久。
直到——
「雖然,我確實不想打擾你們,但是,你們還找招魂木嗎?」
「你小子別瞪我,我跟你師姐說話呢……」
「仙子,我那鳥還多!」
我退開身子,忽視燕停懇求的目光,同錢掌柜換了三樣東西——一只能尋招魂木的鳥、八只愛追鳥的驢,和一幢帶轱轆的房子。
為什麼說換?
因為沒錢。
拿什麼換?
當然是,師父的這座窮院子。
燕停說,賣了師父的養老院,我會被揍回娘胎。
無所謂。
我捧著錢掌柜隨房贈送的酒,嗦著錢掌柜隨房贈送的爆炒田螺,優哉游哉地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美景。
燕停則坐在房間的正中間,愁眉苦臉地捧著臉抗議。
「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能相信真的沒有田螺精?」
「行,我信,那你是為了什麼精放棄飛升的?」
我仰頭喝了口酒,挑著眉打量著燕停。
燕停一副有話說不出口的樣子,低頭揉著自己的小手。
聲音低到幾乎聽不清:「我現在不想說。」
「啊?」
「等過幾年……」
燕停還沒說完,我就冷冷瞪了他一眼,這讓他立馬噤了聲。
心情說不上地煩躁,我將酒壺里的酒一飲而盡,緊接著拿起身邊的新酒壺,抬手要拔了酒塞。
「師姐,別喝了。」
「你要是喝多了,我現在這樣……」
我撇了撇嘴,不屑地打斷他。
「沒事,有危險,姐姐喝多了也能護住你。」
「現在最大的危險就是你。」
我不酗酒,卻隨了師父,有個怪毛病。
師父見不得眼前有沒燃的煙葉,我見不得眼前有不見底的酒壺。
喝完就完了,省得成天擺在這礙眼。
何況還有下酒的爆炒田螺。
錢掌柜也是個人精,給我備下的都是爽口的果酒。
酒勁都不大,但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確實是讓人有些乏了。
我索性撐著頭,倚在窗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