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
「而且師父也教不了無情道。」
思緒清晰,井井有條。
師父輕咳了兩聲,又端起了她的白玉煙桿。
無情道,師父確實教不了。
真要論起來……
三百年后的燕停公子一身能耐,倒確實沒有一樣是從師父這學的。
思及此,我咬了咬牙。
「修。」
「我和你一起修,邊學邊教你。」
「方法總比困難多。」
燕停塌了塌肩膀,依舊倔著脾氣,委屈巴巴地小聲嘟囔:「我不修。」
說完,他便皺著眉頭,起身出了屋。
看著他沒有桌子高的背影,委屈地邁著小短腿回屋,我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
說不意外是假的。
我萬萬沒想到事情會卡在這個腦袋還沒長熟的小燕停身上。
可修煉,還真不是能按頭硬來的事……
我這邊正咬著指甲犯著愁,小燕停卻意外地去而復返。
他垮著小臉路過我,端起桌上吃剩的碗筷又跑了出去。跑到門邊時,還停了停腳,奶聲奶氣地說道:「我不想修。」
「師姐也不許修。」
3
我躺在床上。
滿腦子都是燕停在不枯原上放棄飛升后,身陷雷海的模樣。
這一世,無論如何,都得攔住燕停……
窗外久違的靈山蟬鳴,一聲一聲撫著我雜亂的心緒。
直到徹底陷入夢境前,我依稀看到了窗沿上,被月光映出的半個小腦袋……
翌日一早。
看到窗邊明顯小幾號的新鮮腳印,我二話不說,就沖進了隔壁房間,抓著睡夢中的小燕停,一頓晃悠。
「昨晚你是不是找我了?想通了?」
小燕停蒙蒙地睜開眼:「唔,師姐?」
他抬手想要揉眼睛,卻忽地睜大眼睛看向身下的被褥。
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我「嘖」了一聲。
怎麼一天神神道道的?
我沒什麼耐心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昨天找我到底什麼事?」
小燕停抬起頭,眼神堅定地說:「沒什麼。」
「師姐,我餓了。」
「現在就想吃炒小妖。」
「你能不能……」
看著他一反常態的模樣,我緩緩將手放在被子上。
任他再怎麼用力攥住被角,我還是輕輕松松地將被子甩開。
看著床上一攤不明的洇濕,我只感覺房間內的空氣停止了流動。
燕停小時候,倒確實是經常會尿床……
看著燕停生無可戀地躺回床上,一臉沒法接受現實的模樣。
我站直身子,摸了摸鼻子:「那個,你昨晚找我真沒啥事?」
小燕停一動不動地盯著房頂:「現在,沒事了。」
不太理解剛剛尿完床的小屁孩的腦子里都會想些什麼。
但現在,可能確實算不上談正事的好時機。
我馬不停蹄,調轉腳尖去了師父的院里。
「師父,燕停又尿床了。」
「說好的,你洗被褥啊……」
聲音空蕩蕩地回響,屋子空到只剩一張桌子和桌上一封信。
……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扶著桌子坐了下來,顫顫巍巍地拆開信封。
師父,又跑了。
留下一個還在尿床的燕停,悄無聲息地跑了。
這一世,比上次,早了十年。
我忍不住用力將信拍在桌上,信紙和木桌,一同化作了齏粉。
抱著被褥路過院外的小燕停,聽到動靜看了進來,神色木然。
我起身倚到門邊,面無表情地通知他。
「師父跑了。」
「哦。」
燕停沒有什麼反應,繼續抬腳向不遠處的靈溪走去。
背影透著一股超脫年齡的沉穩和可靠。
4
師父過早地離家出走。
我和燕停,提前十年過上了自生自滅的生活。
比如,我親自下場,開導燕停走出尿床陰霾。
再比如,我們站在籬笆門邊,和每個月按時來送吃食換錢的錢掌柜周旋。
「我師姐沒錢。」
「東西都已經扛上山了,必須給。」
燕停攤了攤手,置若罔聞地蹲在貨擔旁,扒拉起了雞蛋。
而臉越來越黑的錢掌柜,又將視線轉了回來。
我端著禮貌的假笑:「錢掌柜,是這樣,我們師父出門了……」
「我知道。」
「是吧,您知道……」
我愣了愣,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錢掌柜扯著臉,算不上客氣地告訴我。
「她前天還在我那兒買了東西,讓我今天上山一起結賬。」
「???」
后半句話,我完全聽不進去。
滿腦子里想的都是,師父在錢掌柜那兒消費了的事情。
哪怕師父再怎麼不靠譜,下山的近道,她還是知道的。
如果只是為了買些吃食,她沒道理特意繞遠去找錢掌柜。
尤其是,錢掌柜其人,除了屁股,什麼都賣……
無論前世還是現在,我都始終不明白,師父為什麼會離家出走,又遲遲不歸。
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慮。
「我師父,買了什麼……」
錢掌柜挑了挑眉,面無表情地把手掌心伸到我面前:「買啥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山一起結賬。」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環視了一圈我們貧瘠的小院。
而燕停正捧著雞蛋愣神,小臉緊緊皺著。
一看就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咬了咬牙,我拔下了頭上的玉簪,放進錢掌柜的掌心。
「我師父,買了什麼?」
錢掌柜接過簪子,嫌棄地撇了撇嘴,邊打量著手里的東西邊回道:「買了只鳥。
」
「什麼鳥?」
「說不上什麼鳥。」
這話說得語氣輕飄,心不在焉。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消磨著我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