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這話時,她語氣輕快而流暢,甚至帶著一點隱約的尖銳。
完全不像平時那樣柔軟無害。
我緩緩側過頭去,看著林嵐眼里全然陌生的神色。
莫名想到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我把她從器材室里救出來,又帶著她去找那幾個人討回公道。
她很明顯嚇壞了,一個勁兒地往我身后躲。
等那些人道了歉,我要離開時,卻被她拽住衣角。
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他們今天被逼著給我道歉,明天就會欺負我更狠,你可不可以再救我一次?」
我轉過頭去,夕陽血紅的光照在她臉上。
她眼角恰好掛著一滴眼淚,倉皇失措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將要碎裂的琉璃一樣脆弱。
我心底對于她的保護欲,就是從那一刻驀然騰起的。
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在我心里,林嵐一直是個柔軟卻又堅韌、受原生家庭拖累因此需要我來保護的角色。
這種想法,從救下她的那天起就駐扎在我腦海中,并且一直延續至今。
但這一瞬間。
這一瞬間,我腦中忽然閃過無數支離破碎的畫面。
去年生日我喝醉時肖朗古里古怪的語氣,食堂門口他們緊貼著站在一起。
還有那天晚上,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從電話里傳來的、林嵐輕微而急促的喘息聲。
還有我疲倦地縮在肖朗懷里時,從他身上傳來的沐浴露香氣。
突如其來的反胃感逼迫著我弓下腰去,止不住地干嘔。
越發劇烈的疼痛中,思路反而前所未有地清晰。
時間再往前推,我幾乎是逼著自己回憶每一個被我忽略的細節。
然后我想起來。
第一次帶肖朗去和林嵐見面的時候,餐廳里,他們倆面對面,沉默地站了快一分鐘。
尷尬的氣氛里,我半開玩笑地打破僵局:
「干嘛啊,這麼瞪著眼睛,我還以為你們倆以前有仇呢。」
「怎麼會。」
林嵐怯怯地說著,收回了目光,「以前都沒見過。」
然后,晚上回家的路上。
肖朗告訴我:「窮還沒骨氣,這種人離遠點最好。」
那絕不是第一次見面的人,能篤定地判斷出來的東西。
我猛地抬起頭,瞪著肖朗:「你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一出口才發現,我的聲音沙啞難聽,瞪著他的眼睛幾乎快泛起血紅色。
肖朗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下來。
他什麼也沒說,就是那樣沉默地看著我。
近乎凝滯的氣氛里,林嵐撐著車門走下車來,在我面前站定。
「非要說的話,其實在我們認識之前,現在這樣也不算我撬了你的墻角,不過是和舊愛短暫回味一下過去而已。」
她看著我笑了一下,
「別這麼看著我啊,悠悠。時間不早了,不打擾你們約會了。」
「紀念日快樂。」
13
紀念日。
這三個字刺入耳膜,我突然落下淚來。
肖朗也下了車,他走到我面前,嘴巴張開又閉上,最后,伸手來拉我的衣袖。
我猛地后退一步,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道嘶啞的、滿是恨意的聲音:「別碰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目光無措地看著我。
我從來沒從肖朗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
我們之間,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的是我,謹慎遷就的是我,委屈妥協的也是我。
中午一點,陽光正盛。
光線下他的眼睛還是明亮的,被烈光照得微微透明。
一如當初重逢后我愛上的那樣。
但我心里,喜歡也好,多年執念也好,所有復雜糾纏的情緒如同海面下的泡沫一樣翻涌上來,然后就這麼在陽光下消失無蹤。
「肖朗。」
我抬起手,用力擦掉那些令我視線模糊的眼淚。
可它們還是往出涌個不停。
我也沒太在意,就這麼看著他,「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十三年。」
而我的人生,總共也才過去二十二年。
「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了,九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見你。你家剛搬來,你大我一歲,不愛笑,跟院子里的小孩都玩不到一起。我就一直主動找你玩,把我最喜歡的口味的棒冰分享給你,帶你去喂鴿子看海鷗,幫你和搶玩具的小孩打架。」
「三年前重逢后,是我一直追著你跑。能再遇見,我真的非常開心,我認為這是我們之間的緣分,是某種命中注定。在一起后我更是這麼想,我甚至覺得今后的幾十年,我們也會這樣密不可分。」
「——這些,當初表白的時候其實我都寫在了那封情書里,但我猜你應該一直都沒看過,所以現在我把它說給你聽。」
我看著他情緒黯淡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戀愛的這三年我很少跟你吵架,也很少提起過去的事情,因為我一直希望能讓你開心一點,不要覺得那些挫折會就此毀掉你的人生。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毛病我都忍了下來,害怕你心情不好,很多時候我遇到困難不會跟你講,會自己默默解決掉。」
「但其實,你根本就沒有潔癖吧?那些借口只是你用來刁難我的手段。
在我絞盡腦汁想讓你開心順遂的時候,你在想盡辦法想讓我愛你愛得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