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緊。
這里本是治病救人的草木之鄉……
「怎麼了?害怕嗎?」
殷澈溫聲詢問。
我搖搖頭,不多言語。
沒什麼。
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罷了。
清繳工作井然有序地推進。
我雖不會法術,但長年習武,使我能在混戰中有自保之力。
鬼物被消滅后會留下一絲鬼氣,弟子們收集起來,儲存在腰間的搜魔瓶中,作為殺敵的證據。
沈墨有些古怪。
他身上散逸的清香對鬼物有著極強的吸引力,獨行時會被難以計數的鬼物盯上。
沈墨選擇與眾弟子報團。
既然無從下殺手,殷澈也不愿看那張臉在面前晃蕩,索性帶著我獨自行動。
某日,殷澈和我清繳完一處偏僻的小屋后,一抹綠色躍入眼簾,靈巧地奪走了鬼氣。
「站住!」
殷澈捻了個訣,輕易就攔下了那抹綠色的身影。
走近一看,才發現是個綠衣小姑娘,不過十歲。她懊惱地癱倒在地,依舊緊緊攥著那絲鬼氣。
而且……
「你是魔族?」
殷澈下意識扶上劍柄。
小姑娘心下一驚,膝行了兩步,奶聲奶氣道:
「大俠饒命!我真身是株蒲公英,從未害過人!我來此只是為了尋得一絲鬼氣,為我娘治病……」
小姑娘說著,眼淚吧嗒掉。
我上前想扶起她,被殷澈攔住。
「魔族生性狡詐,無法確認她話中真假。」
生性狡詐?
我嚼著這四個字,無奈一笑。
「這小姑娘身上沒有血腥氣。修仙界也從未有過草木精怪殺人的先例。殷澈,我們不能僅憑種族就斷定她的善惡。」
殷澈欲言又止,默默縮回了手。
我將小姑娘扶起,擦去她的眼淚。
「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抽抽搭搭:
「娘親叫我阿蘭……」
我心有觸動,不由得撫上阿蘭的手:
「好名字。快回家吧,這里很危險。下次不要一個人出門了。」
阿蘭懵懂地點點頭,趁我不備,在我臉上吧唧一口。
「姐姐,我好像在哪見過你。唔……想不起來了。總之,我替我娘親,謝謝你!」
我愣在原地。
阿蘭還是對殷澈心存懼怕,臨走時繞開了他。
「再見,好心的姐姐!」
阿蘭朝我招招手,消失在遠方。
7
晚上,殷澈在我的窗前徘徊。
我打開門,示意他進來。
殷澈扭捏了好一會才開口:
「九念,白日里是我莽撞了。我自知心思不如你純善,竟無端生了殺意。」
我是因為善良,才救下一個無辜的孩子?
「可是,」我喉間發澀,「這不是每個人最基本的良知麼?」
即使是普通人,也不會對手無寸鐵的孩子下手。
為什麼,放到魔族身上就失效了呢?
殷澈偏過臉去:
「師門從小便教導我們,魔族都是非殺不可的存在。為此,我已經不知斬殺了多少魔族……」
「所以,」我打斷他,「如果今天我不在,你也會如往常一樣殺掉阿蘭。對嗎?」
我扳過殷澈的臉,與他對視。
從他漆黑的瞳孔中,我讀出了無限的糾結。
半晌,殷澈敗下陣來。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中飽含痛苦,「自從我知曉自己的身份,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什麼呢?是人?是魔?我在捍衛正道,還是在屠殺同類?今天遇見那孩子,我下意識就想拔刀。你說得不錯,她又做錯了什麼呢?我究竟是站在何種立場,才會有輕而易舉奪去她生命的想法……」
原來,你也囿于其中不得答案……
我彎起嘴角。
「這個問題,既簡單,又困難。不要恨『魔族』,而是恨『惡人』。愛的概念很簡單,人人都能喊幾句『大愛蒼生』;恨的概念也很簡單,修士們能卸下道德負擔無差別屠殺魔族。可你若對具體的人施以愛恨呢?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各自有缺陷,你能保證平等地愛他們每個麼?同理,恨也是如此。對一般人來說,仇人寥寥幾個,憎恨寥寥幾縷。何必聽信上位者所言,由他們支配你的愛恨呢?」
殷澈震驚地看著我。
「明白了吧?人類或是魔族的標簽,并不是你的必需品。你單是作為『殷澈』活著,這便已經足夠。」
人的一生會被貼上無數個標簽。
美丑、善惡、貧富……
我希望拋開所有外在的「身份」,審視愛人的本質。
我也希望拋開種族的隔閡,僅憑善惡辨別敵人。
「我明白了。」
殷澈若有所思,但比起剛才已經釋然了許多。
我笑道:
「天色不早了。就在我這歇下?」
「不……不了。」殷澈握住我的雙手,「等我完成任務回到赤霄宗,便許你大婚。」
「也行。」
殷澈離開后,系統終于開始活躍。
【宿主,你剛剛一副人生導師的樣子,成功把好感度提升到 95% 了。我果然不該小瞧你的,你就是攻略的 King!】
系統沉浸在喜悅中,絲毫沒有注意到我。
我注視著殷澈離開的背影,默默垂下了眸。
大婚?
怕是永遠沒機會了。
8
消失已久的沈墨突然獨自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腰間的搜魔瓶已經滿溢,滲出絲絲鬼氣。
殷澈下意識把我護在身后。
「一直跟著你的其他同門弟子呢?」
「自然是……」沈墨直指我,「被她殺了。
」
殷澈冷下臉:
「你在胡說些什麼?九念一直與我在一起。」
我也意識到了。
沈墨不可能獨自一人搜集那麼多鬼氣,只可能是殺害同門奪取了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