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達向來不喜歡我畫畫。
在他心中,似乎只有能賺錢的東西才有進行的意義。
「下周抽空去跟宋家那小子見見面,如果合適,挑個日子結婚。」
「結婚?」
他的話瞬間激起我厭惡的情緒。
「你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家族有益的事,如今只剩下這一點利用價值了。阮弦音,你是阮家的女兒,這是你必須完成的任務。」
「我不去。」
「都什麼年代了,還搞聯姻這一套,你是什麼封建余孽嗎?」
我氣得心臟疼。
「你的人生除了錢沒有任何意義,就連自己女兒的幸福都可以獻祭,真惡心。」
我的話令他很不爽。
阮明達陰沉著臉,從椅子上站起來。
「阮弦音,你再不愿意,身上也是流著我的血。有本事,你就再說一次。
「不想嫁也可以,畫廊你這輩子都別想開了。
「你就待在阮家,哪兒都別想去了!」
他話語冰冷,揚起巴掌,像是隨時準備落下來。
就跟小時候不讓我學畫畫的面孔一樣。
這麼多年了,他一點都沒變。
刺痛感從心臟緩緩蔓延至全身。
我從未有過一刻,像現在這麼厭惡自己是阮明達的女兒。
攥緊雙拳,閉上雙眼。
可想象中的巴掌并沒有落下來。
身后的門被人推開。
徐安橋不知在門口聽了多久,他徑直走過來,目光沉沉地拉住阮明達的手腕。
「叔,音音不能嫁。」
明明他才是下位者。
可那一瞬間,他周身的氣勢迫人至極,讓阮明達也不得不渾身一震。
徐安橋踱步進來,徹底隔絕了我跟阮明達對峙的視線。
實際上,卻是將我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后。
他聲音沉穩有力,和阮明達轉圜著最后的余地:
「宋家雖然是老牌家族,但這麼急于聯姻,內情有待考察。
「如果您是為了最近那條資金鏈的周轉發愁,我有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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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麼辦法?」
看來徐安橋的話,正中阮明達下懷。
「前年我在投資了幾家數字藝術品收藏公司,現在估值已經翻了一番。
「叔如果急用錢,我隨時可以拱手相讓。」
徐安橋笑了笑,方才眼里的殺氣斂去了。
阮明達臉色終于緩和。
他冷哼:「你本就是背著我搞這些小動作,還舍得將這條線送給我?」
徐安橋慢條斯理道:
「當年叔培養我的時候,不只是因為我忠心耿耿、有能力。還因為您知道,我喜歡音音。您覺得,有音音這個女兒在,您就始終能拿捏我,我成不了什麼氣候。
「這麼多年來,臟事兒我也幫您做了不少。」
徐安橋垂眸,像是嘆息:
「您說過不動音音,怎麼能這麼不講信用呢?」
阮明達瞬間瞪大了雙眸。
老臉有些漲紅了。
昔日他信任的養子,早就豐滿了羽翼,在暗中成長為能與他抗衡的力量。
徐安橋拍了拍阮明達僵硬的肩膀:
「我只信叔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您還想讓音音聯姻,那我也沒辦法了。
「因為,就算是阮家垮了,我也會穩穩當當地接著音音。」
徐安橋嘆了口氣,惋惜道:「可您不一樣,會粉身碎骨的。」
他低下頭,大掌將我手包裹在掌心。
溫暖的力量從他掌心滲入我心間。
那里滿滿地發脹,連帶著眼眶也跟著酸澀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預感,徐安橋會說到做到。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會穩穩當當地接住我,給我遮蔽所有風雨。
28
走出房間,徐安橋給我擦眼淚。
我跟他道謝。
可徐安橋無奈地笑了笑:
「老頭子狡猾得很,他早就知道我在門外偷聽,這是沖我來的。
「他知道我自己在外面做得不錯,想把我的東西據為己有,偏偏用你當理由來搓磨我。
「可惜,我還真就吃這一套。」
我不解地問:
「按理說,是阮明達領養了你,你該感謝他才對。為什麼你看起來……也沒有很喜歡他?」
徐安橋把玩著我的手指說:
「阮叔的確領養了我,我很感謝他。但我暗地里為他做的事也足夠多。我該還的,已經憑著自己本事還清了。
「再說了,你就是因為他才討厭我這麼多年, 別以為我不知道。」
他臉上鮮少露出這種神情。
「你也一樣。」
徐安橋忽然抬頭,認真地看著我。
「你的人生不需要別人插手,想畫畫,或者是想和誰在一起,都是你自己的事。
「我還沒追上呢, 怎麼還先安排起來聯姻了?萬一被人截胡了怎麼辦?」
他忽然冷哼一聲。
我看得有些感動, 又有些想笑。
其實就算是阮明達逼我,我也不會同意的。
但徐安橋還是選擇換我安心。
到了晚上, 徐安橋格外磨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的事。
他掐著我的腰,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問:
「音音, 喜不喜歡我?」
我魂不守舍間,艱難地攀扶著他的肩膀, 只想早點結束這不上不下的難熬。
我忘了自己回答的是什麼。
但徐安橋深深地看著我, 笑意終是抵達眼底。
結局:
阮弦音榮獲星城青年畫家獎這一天,也是徐安橋的生日。
他坐在臺下看著她裙擺及地,意氣風發, 恍惚間,看見自己最初愛上的那個阮弦音。
第一次見到她, 是在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