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悟了。
這醫生只能看陽間病,壓根不懂陰間事。
我找錯人了!
我突然想起大姑早年間跟我提起的一個陰陽師,據說我出生那年他就給我算了卦,說我成年前有血光之災,是早夭的命格。
咋說呢,我現下顯然是命硬地活到了小 30 了。
這充分論證了這師傅極有可能是個大忽悠。
但死馬當活馬醫,我還是決定去問問。
等我大巴換拖拉機終于一路問到那個王大仙鳥不拉屎的住處,已經是下午 1 點多了。
王大仙留著山羊胡,正在廊下的搖椅上覷著眼曬太陽。
「大仙,你看我這個樣子是不是被鬼吸了陽氣?」
他撩了眼皮,在我臉上打量了片刻,然后停頓在我額心上,正了神色,
「你是不是跟鬼定了血契?」
說實話,剛來的時候我 80% 認定他是個騙子。
但他這話一出,我就知道,這是個真高人!
我上前一步抓住他青筋盤錯的手,
「爺爺,這血契定了會怎麼樣?我會死嗎?」
他笑著擺擺手,
「哈哈哈,要死也是定契約的人死。怎麼會是你死?」
我一愣,什麼意思?
「血契一般是滯留陽間、有執念未散的鬼跟血親定下的契約,借由血親為宿主,延長在陽間的時間,對宿主是不會有任何損害的。」
「不過最長也不過十四天。」
「生魂十四天不入地府就要魂飛魄散了。」
我一聽,這不對啊。
鬼大爺,不,那個顧青舟他才不是啥不能滯留超過十四天的生魂好嗎?
「那要是定血契的人是還魂的鬼呢?」
誰知道,聽完我的話,王大仙哈哈大笑起來,那張臉一瞬皺得像風干的橘皮。
「丫頭莫逗我,這世上不可能有死人還魂的事。」
可他看我一臉認真的模樣,慢慢斂了神色。
「丫頭我沒有騙你。」
「這世間陰陽必守恒。」
「是不可能有人平白無故就能還魂一說。」
「這千年來的古籍里,我只翻到一個類似的記載。」
「說是千年前,一個被敵國皇子偽裝身份接近,害得自己國破家亡,親人死絕的公主死后不甘心,跟閻王簽訂契約,得以附身在將死的奴隸身上回人間復仇。
她重回人間不過一年有余的時歲,但她付出的代價是此后百年墮入十八層地獄,方能轉世重生。
至于已死之人還魂這一說,更是聞所未聞。」
我回去的路上,驚懼全然被疑惑覆蓋了。
如果老爺爺說得沒錯,那麼顧青舟就是花了大代價還的魂,還是史無前例的那種。
「如果他當真還了魂并和你定了血契,且你二人并無血緣關系,那麼此契便是生死契。」
「魂魄共生,亦共亡。」
他當時選我定血契,大概是殯儀館的活人里沒別的更好的選擇了。
畢竟我看起來命最長。
可是為什麼呢?
按說以他家人給他燒的紙錢物件,足夠他風風光光輪回去往下一世的康莊大道。
是什麼東西,或者說什麼人,讓他這麼割舍不下呢?
7.
踏進殯儀館大門的時候,我依舊心事重重。
沒防備突然被人伸手猛拽住,我驚詫抬頭,對上一張中年美婦的臉。
她的眉間有幾縷哀思,眼里卻滿是驚詫。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也很驚訝。
我明明不認識她。
「我在這里工作,請問有什麼事麼?」
女人卻根本沒回話,她一把扣住我的手往外拽。
「不行!」
「你立刻離開這里。」
她力道實在太大,我根本掙不脫,被她拉得踉踉蹌蹌往外走。
突然右手被另一只冰冷的、寬闊的手掌握在了掌心。
「她不能走。」
女人聽到這道聲音,宛如被驚雷劈中。
她怔怔地看向顧青舟,身型宛如雨后浮萍,搖搖欲墜。
「你……你……怎麼會在這?」
可她不等顧青舟回話,又重新拽緊我的手。
「不管你做什麼,她都不能待在這!」
可她拽不動我,顧青舟掐得死緊。
「你放手!」
顧青舟一雙眼通紅,聲音卻一字一頓,如釘入木。
「我不放。」
女人情緒激動起來,
「你忘了自己當初滯留陽間的后果了嗎?」
「既然你已經選擇安心去了地下,就不該再回來!」
現在正是盛夏,四點的太陽依舊毒辣。
顧青舟這些日子漸漸褪去死白的臉在陽光下接近透明,被陽光灼至通紅。
他的頭發、臉頰和裸露的肌膚出現大片大片的燒焦痕跡。
我甚至能聞到空氣中的焦味。
任是誰都知道,鬼是不能暴露在陽光之下的。
女人眼里終于一點一點蓄上淚水,扣住我的手也在不斷發著顫。
「媽。」
我聽到顧青舟低低叫了一聲。
「媽。」
「我試過了。」
「可我放不下。」
8.
女人被顧青舟拉到一邊的陰影里,兩個人低聲說著什麼。
我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
媽?
媽?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十分鐘后,女人自己走了過來。
她顯然是哭過的模樣,雙目通紅,眼里淚意未散,卻勉強勾出一絲笑容,
「你是這里的工作人員吧。我是顧青舟的媽媽。
」
「我兒子他……剛重回人世,你能不能幫幫他?」
隔著斜陽鋪就的金帶,我對上廊下的顧青舟望過來的視線。
他身上臉上滿是燒傷的疤痕,那雙眼卻亮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