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諾不再畫畫,如她所愿好好學習。
我也以為我能好好學習。
可丟開的畫筆就像是抽去的主心骨,我逐漸抑郁,最終又因為吞藥換來她的妥協。
時間真是良藥。
當時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忘的事,現在想起來竟也有點記憶模糊。
我還在感慨,傅硯辭已經開口:「還記得我嗎?」
他說:「我是小魚吐泡泡。」
8
我瞪大眼:「你是小魚吐泡泡?」
「是我。」傅硯辭笑了笑。
我簡直震驚到無以復加。
可以說,「傅硯辭是小魚吐泡泡」這一事實,比「我是傅硯辭的白月光」還要讓我震驚。
小魚吐泡泡是我在畫筆的第一個粉絲。
他不會私信催更,也沒那麼多天花亂墜的彩虹屁,但他會評價我的每一幅畫,不是多麼華麗的文字,很樸實,卻總能輕易戳中我的內心。
有時我甚至覺得,他能透過畫看穿我。
我把他視作知己。
逐漸地,我和他聊生活中的苦悶、學習上的困惑,他并不能實時回復,但這種「與樹洞交換秘密」的聊天方式反而更得我心。
也許正因為把他當成朋友,所以被我媽逼著注銷賬號那天,我會點開他的私信,給他發去消息。
偷畫的小兮:【我不會再更新了,我不打算畫畫了。】
他第一次秒回我。
小魚吐泡泡我:【為什麼?】
原因令我難以啟齒。
套在家長脖子上的繩索何嘗不是懸在我頭頂的尖刀,我泄憤似的敲字:
【癌癥晚期,活不了了。】
【再見!】
這是我給小魚吐泡泡敲的最后兩個字。
然后,我在媽媽的監視下注銷賬號,與一切畫畫相關的東西說再見。
「當時,情況特殊。」我向傅硯辭解釋,也是向當初關心我的小魚吐泡泡解釋。
「我明白。」傅硯辭說,「但我當時真以為是癌癥,想我認識那麼多有名的醫生,沒準能救回你也不一定。」
「所以你查我?」
傅硯辭點點頭。
「那你也應該查到了我不是癌癥。」
「但你想死掉。」他這樣說。
抑郁那段時期,連腦子都是昏沉的,我已經忘了我是在哪里敲下的這句話,又是因為什麼被傅硯辭得知。
驀地,我腦中閃過傅硯辭為愛瘋狂的過去。
動用家里的關系,傾盡一切找人,被家里關禁閉,跳樓……
我敏銳問:「你當時跳樓是因為什麼?」
傅硯辭笑我:「你的話題怎麼這麼跳躍?」
「回答我。」
他斟酌著開口:「因為想救你。」
「怕你做傻事,也怕來不及救你。」傅硯辭說,「非我主觀意愿要跳樓,只是他們把我關在閣樓,我想樓層也不算太高,就……」
他省略了接下來的話,但我能想到當時有多兇險。
我說:「你這比我還像重度抑郁呢。」
傅硯辭笑:「他們都說我是瘋子。」
「誰們?」
「傅家的人。」
「因為瘋才要被送出國嗎?」
「這麼理解也沒錯,」傅硯辭說,「因為傅家不需要情緒不穩定的繼承人,他們想要我出國冷靜。」
我隨口說:「看來現在是情緒穩定了。」
傅硯辭搖搖頭:「不是。」
他說:「是因為現在的傅家,我說了算。」
9
一句簡單的「說了算」,我仿佛能窺見傅硯辭努力的這些年。
最初我對他的了解,來自于那些媒體和雜志。
所有人都夸他年輕有為不可限量,所有人都默認他是背靠傅家好乘涼,沒人知道這背后還有他默默抗爭的過往。
我說:「怪不得你能隨隨便便和我領證。」
「嗯?」
「我原本以為你們這種家庭,婚姻是不能由自己做主的。」
傅硯辭沒否認,只說:「如果連婚姻都不能做主,那做傅家的主還有什麼意思?」
我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做這一切就是為了和我結婚。
可是,為什麼啊?
我小心翼翼發問:「我們那時候,不是情侶吧?」
我記得不是。
但傅硯辭的種種表現,又會讓我誤以為我那時候和他談了。
傅硯辭神色一僵,他問:「你把我當什麼?」
「朋友。」我說。
細想這個詞不夠妥帖,我又補充:「知己。」
傅硯辭臉黑了。
他像是在生氣,他質問我:「你會和其他的男性朋友及男性知己聊你的小困惑、你的小煩惱嗎?」
他說:「你那時候熬夜掉了幾根頭發,上課被老師點了幾次名,畫畫畫到手酸……都要找我抱怨!」
我抿唇,沒好意思說這是被網絡世界治好的社恐。
畢竟誰也不認識誰,小魚吐泡泡就像是我的樹洞,我可以盡情傾訴我的不快。
傅硯辭說:「我把你當女朋友。」
我瞪大眼:「可是我們都不曖昧!」
他看過來,我據理力爭:「哪有談戀愛是我們那樣的……」
就算我沒網戀過,我也知道網戀大概什麼樣。
早安晚安必不可少,親親抱抱是家常便飯,就算實際親不到,那表情包親到也算親到。
可我和傅硯辭哪有這樣?所以連曖昧都談不上。
傅硯辭難得有些懊惱:「我那時候不太懂這些……」
到這一刻,我才明白書房書架上那些教你讀懂女人心的書籍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笑他:「你現在也不算太懂。
」
傅硯辭看著我:「但我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懂。」
我倏地噤聲。
心跳聲在這一刻快要震破耳膜!
我有某種強烈的預感,傅硯辭要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