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小的時候,顧序川就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了。
他喜歡姜云初。
姜云初是我媽,她十六歲生下我,一直覺得這是個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不允許我叫她媽。
顧序川每次來都會帶禮物,和姜云初的其他男人不一樣,他是最溫柔的那個。
他會微笑著俯身指導我寫作業,會幫我一起做手工課,會從口袋里掏出五顏六色的糖果逗我開心。
我最喜歡他。
可姜云初總是對他不假辭色。
她有很多男人,多得數不清。
有些是逢場作戲,有些是潛規則,有些是心照不宣的一夜情。
她漫不經心地問過顧序川:“你愿意娶我嗎?”
顧序川總是微笑著撫上她的臉,說:“如果你愿意嫁給我的話,隨時。”
姜云初就偏過臉不說話了,她是不會嫁人的。
她情竇初開就被我那個不負責任的生父傷得肝腸寸斷,她總是游離在不同的男人中。
直到我十六歲那年,她死在酒店里,死得挺不光彩的。
是多人運動死在酒店的大床房上的。
我站在酒店那間總統套房的門口,死死望著床上她的尸體時,是顧序川從身后遮住了我的眼睛。
“別看,姜溪,不要看。”
一向冷靜自持的他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顫音。
我順從地閉上眼,睫毛像蝴蝶一樣刷過顧序川的手心。
我感覺到他手心輕微地顫抖。
姜云初的后事都是他一手操辦的,我躲在暗不見天日的房間里刷手機。
姜云初是一個明星,去世這件事也上了頭條。
不過她沒有粉絲,微博上全是冷嘲熱諷的,還有放鞭炮慶祝的。
確實,她的名聲不太好。
婊子、綠茶、小三、艷星、賣肉的下賤貨……
網上都是這樣評價她的。
這樣一個禍害死了當然普天同慶,尤其是死得這樣的不光彩。
活該。
她們都這樣說。
我將自己縮在墻腳,不吃不喝也不敢出門,直到顧序川找到我。
他耐心地對我伸出手,溫柔地哄勸:“姜溪,不要怕,你還有我,我……我會代替你媽一直照顧你的。”
我在黑暗中怯怯地抬起眼,哽咽地問:“真的嗎?”
他頓了頓,對我笑,苦澀的,堅定的,他說:“真的。”
我哭泣著撲過去,撲到他的懷里狠狠抱住他,然后在他懷里啜泣。
他渾身僵硬,過了很久之后,他才放松下來,然后輕輕地回抱我,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我的后背,說:“不要哭了,姜溪,不要難過了。”
雖然他在勸我不要難過,但我知道,其實他心里比我更難受。
因為他之后的所有女朋友,身上都有姜云初的影子。
和姜云初相似的眼睛,微笑起來唇角和姜云初相像的弧度,眼角下的那顆淚痣……
我經常能看見他一個人寂寥地站在陽臺上喝酒,垂眸沉思,在緬懷再也回不來的人。
他身邊的人一批一批地換了又換,直到我爬上他的床。
2
顧序川將我推下床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地板其實挺涼的,尤其我穿著輕薄的睡衣。
涼意從四肢百骸傳進心里,我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
顧序川震驚的眼神像刀子一樣一點點地剜我的心,他說:“姜溪,你瘋了。”
我倔強地仰起臉望著他,問:“她們都行,為什麼我不行?”
他向來溫文爾雅的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跟我說:“這個世界上誰都行,只有你不行。
”
我刨根究底:“為什麼?你是不是嫌我小?”
他沒說話,只是將床上的被子兜頭朝我扔過來,將我蓋得嚴嚴實實的。
“你過幾天還是去學校吧,我給你辦轉學手續。”
姜云初去世后我就待在家里了,我沒辦法見任何人。
學校的那些人見我會嘲笑奚落。
“就是她,聽說她媽媽是姜云初。”
“什麼?就是那個死在酒店的姜云初,天吶,好惡心,她身上會不會有傳染病啊?”
“她媽媽是婊子,賤貨,她一定也是。”
“你看她那樣一副妖媚樣,肯定也很會勾人。”
她們像躲避瘟疫一樣躲著我,卻偏偏又不肯忽視漠視我的存在。
那些譏諷、嘲笑、孤立、奚落,讓我窒息、絕望、困惑和崩潰。
等顧序川發現我的不對勁,我已經開始嘗試割腕自殺了。
他將痛哭流涕的我抱在懷里,我說:“我不想上學了。”
“好。”
“我永遠都不想去學校了。”
“好。”
“可是我好痛苦,沒有學歷沒有文憑,我以后怎麼生活工作?”
“沒事,叔叔會養你一輩子。”
后來他給我辦了退學,每天耐心細致地給我做心理輔導,陪我,我慢慢好起來。
他從沒提過讓我去學校。
可是現在他要把我丟到學校去了。
丟得遠遠的,他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我坐在那里抱著被子哭出聲來。
從什麼時候喜歡上顧序川的?
大概是我十四歲情竇初開那年,我坐在劇組角落里等姜云初。
沒人注意有個箱子從高處掉落,是他將我護在身下擋在我身上,一堆人臉色蒼白地問他有沒有受傷,他卻只蹙眉看著懷里的我,有些著急地問:“姜溪,你沒事吧?”
他懷里有好聞的煙草和清淡的香水,懷抱寬廣又溫暖,而且挺拔英俊,我當時怔愣地看著他,然后悄悄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