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沅在前面推著攤位車,我在后面刷著收款記錄。
越刷越開心,刷到后面,我忍不住沖上去抱住了陳沅。
「我真開心。」
陳沅彎著腰遷就我的高度,一只手穩穩地扶住我。
他的目光掃過我的手機屏幕,笑了:
「賺錢就這麼開心?」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我真的很開心,開心到——
「似乎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最后一句很輕很輕。
陳沅聽不見。
我是說給自己聽的。
6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攤位依然火爆。
陳沅真就應了前幾天說的話,日日來給我幫忙。
閑暇時間瞟他一眼。
好想睡。
但現在也只能想想了。
人家馬上就要回去了,顯然也沒有跟我露水情緣的打算。
于是在那天的空當,我不過腦子地隨意問了一句:
「陳沅,你到底在查什麼啊?」
我只是隨口一問,話音未落,陳沅猛地回頭,眼風立刻掃來。
我這才明白,陳沅往日的神情再冷淡,眼神其實都是平靜的,甚至有溫度的。
因為此刻的眼神,冷如刀劍,直插心尖,看得我心頭一顫。
我意識到自己打聽了不該打聽的事情,連忙改口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隨口一問,你別理我。」
陳沅眼神的冷厲只在一瞬,甚至還沒等我說話,他的眼神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聽了我的話之后,他不置可否,突然開口:
「是一個跨省的犯罪團伙,人員構成非常復雜,我們……」
「等等等等!」
這是可以說的嗎?
而且我也不想知道這麼多。
我制止了他的話,也忽略了他眼底探究的目光。
忙了大概五天,第六天的時候,陳沅沒有來。
我手忙腳亂地應付了一上午,剛把第一桶面糊放下,面前的客人突然讓開了一條路。
兩個警察都是陌生面孔,一身警服表情嚴肅:
「沈怡菲女士,我們懷疑你與一個跨省犯罪團伙有聯系,請和我們走一趟吧。」
和第一次被抓簡單聞訊就放出來不同,這次的氛圍格外壓抑。
面前架好了攝像頭,屋子里的警員都表情嚴肅。
我留心看了一下,沒有陳沅的身影。
難道是我昨天無心的問題讓陳沅覺得我可疑?
那也用不著這樣大張旗鼓吧?
我正胡思亂想,努力克服環境帶來的壓抑感,聽到對面的人開了口:
「沈怡菲,××大學本科畢業,以專業第一身份保送至×大讀研,本科及研究生期間多次獲得獎學金及各項榮譽,卻在即將畢業的最后一年休學,來到無親無故的小縣城擺地攤。
「對此,你有什麼可解釋的嗎?」
我變了臉色。
「沒有。
「不想讀就不讀了。」
我一字一句,表情冷硬。
我的抵抗態度使對方神色更冷了:
「沈女士,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本碩都是名牌大學,保送讀研榮譽加身,說不讀就不讀了?沈怡菲,這話你信嗎?」
我深吸了幾口氣,胸膛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起伏:
「這是我的私事,和你們無關。」
「沈怡菲,你知不知道,你的行動軌跡,和犯罪團伙接頭的軌跡高度重合,甚至你的東西參與了非法物品的傳遞。
「穩穩當當地從名牌大學畢業,你做什麼不好?直接休學到這個地方,把自己多年的努力毀于一旦,你對得起父母,對得起自己嗎?」
假如我還有理智,或許我會聽到軌跡重合、物品傳遞這種疑竇叢生的重點,可從休學的事情被翻出來開始,我的情緒就開始不受控制。
「努力毀于一旦」「對不起父母」「對不起自己」……
我滿腦子都被這三句話充斥,他們五光十色,變幻成莫測的色譜,在我眼前閃動。
我仿佛被投入了深潭,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我開始發抖:「對,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自己,我本該畢業的,我休學之后該怎麼辦呢?」
我絮絮叨叨,忽然低下頭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頓時涌出。
「攔住她!」
「怎麼回事?!」
「陳隊!」
「讓開!」
門被猛地推開,耳邊響起錯雜的聲音,有人驚呼,有人呵斥,有人猶疑。
我落入了一個火熱牢靠的懷里。
可我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懲罰了自己,我的心里會不會好受一些?
7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病房了。
晝伏夜出的表哥難得在一旁,見我醒來,驚喜地站起身,又猶疑地張了張嘴。
我知道他的意思,擠出一個笑來:
「我好多了,情緒已經能控制了。」
自從離開市里,跟表哥來到這個小縣城,拋開議論紛紛,逐漸專注自己的生活,我的情緒已經越來越穩定。
只是那件事被揭開的時候,還是會有應激反應。
陳沅是拎著食盒過來的,他窩在門口,好像不打算進來,要偷偷摸摸地把東西給表哥。
只是他那麼大一個,太容易被我發現了。
我開口把他叫了進來。
陳沅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臉上有不忍,也有愧疚。
難得在他的撲克臉上看到這麼多種情緒。
人在情緒激動之后就會格外平靜,思路就會格外清晰。
我大概拼湊出了事情的始末。
陳沅一直追查的,是一個大型犯罪團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