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前,由于誤會周聿從沙發縫里發現了不可描述的物品,我飛身撲救,結果不慎踩中貓咪的玩具球,崴到了腳。
周聿的司機原本是要接他回去的,最后變成送我和他一起上醫院。
這一路沒人說話,我臉色鐵青,周聿全程憋笑,司機從后視鏡里偷窺我倆,一頭霧水,如芒在背。
好在從拍片情況來看沒傷及骨頭,醫生開了單子,周聿推著我到 VIP 休息室等護士把藥取來。
我輕咳一聲,指著墻角的扭蛋機說:「哥,能去服務臺換點硬幣嗎?我想轉一下。」
「我待在這礙你事了?」周聿毫不留情地戳破。
「拜托啦,我是傷員欸。」
他嘆了口氣,總算起身走了。
我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一個圓圓的硬幣,朝他離開的方向望了望,然后推著輪椅挪到扭蛋機前。
硬幣落入投幣口,金屬旋鈕一轉,童年里最期待的聲音久違地響起。
聽到「咕嚕嚕」的滾落聲,我彎腰去夠出洞口的擋板,另一只手卻先我一步,把扭蛋取了出來。
視線上移,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男醫生,半蹲在機器旁,笑著把扭蛋遞過來。
「……謝謝啊。」我接過,尋思這張臉有點眼熟。
「那麼快就把我給忘了?」年輕醫生看著我,竟然這樣問。
我吃了一驚,又仔細看了看,終于回想起來。
這不是,那天邀請我欣賞腹肌的小狼狗嗎!?
「就想起這啊,看來真把我忘得干干凈凈了。」小狼狗醫生面露失望,「祝瀟,虧我小時候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屁顛屁顛地給你送。」
經這麼一提醒,我終于從眼前這張五官英挺的面孔上,發現了蛛絲馬跡。
「小眼鏡!居然是你!」
「唉,真不容易。」
成年版「小眼鏡」咧著嘴,舉手投足間完全沒了當年瘦猴似的樣子。
「你怎麼傷到腳了?一個人來的嗎,要不要我等下送你回去?」
「不必。」清清冷冷的嗓音在身后乍響,我頓覺脖頸一涼。
「小眼鏡」移開目光,緩緩站起。
「這位是?」
「他是我……」
一想起我和周聿目前復雜的關系,舌頭就打結。
「……我哥!」
周聿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原來是哥哥啊。」
「小眼鏡」熱情地伸出手,「你好,初次見面,我是祝瀟的幼兒園同學。」
周聿的視線在他胸前銘牌上停留一秒,也伸出手,語氣聽不出情緒。
「初次見面,胡亦宸醫生。」
15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周聿似乎心情不大好,我幾次想搭話,一對上那張黑臉就立刻乖乖閉嘴。
怎麼了嘛……
車里氣氛僵硬,手機倒是熱鬧,胡亦宸消息一條接一條地發過來。
【瀟瀟同學,下次復診前知會我一聲,我幫你預約。
【你住哪?以后有空一起出來玩呀。
【你平時喜歡做什麼?露營?劇本殺?Livehouse?我都可以哦。】
這人是話癆嗎?發一條回十條……
我收起手機,拆起了剛才轉到的扭蛋。
「幼兒園同學給你買的?」周聿突然開腔,語氣居然還有點嘲諷。
「呃……」這時候承認我其實帶了硬幣好像會不太妙。
好在他沒追問,偏ƭŭ̀ťú過頭去,又不理我了。
16
把祝瀟安全送到家后,這次,周聿提起門口的行李箱,走得果斷。
這一周,他出差連軸轉了三個城市,見了十幾個供應鏈廠商和客戶。昨晚飛機落地,累得跟條狗一樣,可一接到那個姓蘇的酒吧老板的電話,頭也不回就趕過去找祝瀟。
照顧了她一整夜,倒水、拍背,自己只能在沙發上湊合一宿,連條蓋的被子都沒有。
清晨剛睜開眼,臉上還他媽蹲了一只大胖貓。
周聿越想越生氣。
他表現得那樣明顯了,祝瀟是真不懂,還是在裝傻,居然對一個外人說,他是她哥哥?
他就只配當個哥?
「周總,周總?」司機從后視鏡里觀察,「您臉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嗎?要不要再去趟醫院?」
周聿擺擺手,又想起了什麼,從口袋里掏出幾個硬幣,放到前車置物板上。
「老張,你女兒喜歡玩扭蛋機嗎?這些你拿著,現在外面硬幣不好換。」
司機不明所以:「謝謝周總,但我女兒已經上初中了,不玩這種了。」
周聿聽罷冷笑:「也是,誰跟她那麼幼稚似的,還幼兒園同學……」
「周總您說啥?」
「沒什麼,我累了,睡會兒。」
可一閉上眼,祝瀟的身影就更加揮之不去了。
她在他面前,總是有點拘謹,偶爾的活潑跳脫,如同曇花一現。
與旁人相處卻從不是這樣的。
比如和他弟弟周淮,從小打打鬧鬧,卻要好得很,以至于談婚論嫁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聯姻不過是順水推舟,佳偶天成。
比如和剛才那個年輕的實習醫生,才一見面就……算了不提那個人。
周聿緊鎖眉頭地睜開眼,從肺里深深呼出一口濁氣。
煩躁的時候,他也習慣抽支煙。
只是手探進口袋,摸出來的卻是一條長長的發帶。
暗紅色的,輕薄柔軟的,蕾絲發帶。
等信號燈的工夫,司機無意間又瞥了眼后視鏡,發現老板的臉色比剛才好了許多。
他左手不知怎的,纏上了一條紅色的飄帶。
明艷撩人的顏色,一看就是女人的私物。
老板戀愛了。司機以男人的直覺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