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付出的成本,符合我在他們心中的估值,以及我在我父母心中的估值。
這些認知是最基本的,我們這種家庭的孩子,從小就被這樣洗腦長大,只是……
我熄滅屏幕,忽然間感到索然無味。
「瀟瀟,瀟瀟?」
回過神,才發現周聿已經端著酒,站在了我身旁。
「瀟瀟,我們一起敬爸爸媽媽們一杯。」
站在沉穩持重的周聿身邊,我在父母滿意的注視下,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然后推開椅子。
「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
7
周家會所,在周氏集團園區的一樓。這棟樓的頂層,有一處靜謐的空中花園。
周祝兩家彼此捆綁多年,我很早就有了刷開每一個樓層的權限。
靠在護欄邊,腳下是產業園寥落的燈火,身后是中式花園曲折的回廊。
頭頂一輪明月,悠悠照著流云。
我掏出剛才藏進口袋里的一盒煙,再掏,卻沒有摸到火機。
奇怪,明明應該有啊……
「是不是在找這個?」
熟悉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一回頭,周聿站在不遠處,隨手拋來一個銀色的小方塊。
我接住,朝他笑笑:「謝啦,哥。」
火苗點燃了煙,給夜色燙出了一個暗紅色的小洞。
「溜得這麼著急,掉座位上了都沒發現。」周聿走上前,伸手從煙盒里也抽了一支。
「牌子沒變,打火機也是好幾年前我送的。」他低下頭,就著我手里沒熄滅的那一小朵火焰,點起了自己那支。
「祝瀟,你倒是挺戀舊的。」
火星明滅,兩團煙霧在空氣中彌散、交融,淡淡的薄荷味沁人心脾。
說來詭異,面對周聿雖然拘謹,他卻是身邊唯一知道我會在心情不好時抽煙的人。
「周淮的男朋友見過嗎?」他問。
我搖頭:「他怎麼可能帶給我看。」
「你們那樣要好,我還以為他什麼都跟你說。」
「我們早就達成共識了,結婚歸結婚,感情上互不干涉。」
我咬著煙,借月光瞄了周聿一眼,補充道,「當然啦,這條約定對你也同樣生效。」
「這麼大度啊。」周聿將煙頭摁滅在假山上,漫不經心地問,「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了?」
我一愣,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啊,這年紀,誰心里沒裝過一兩個不能提的名字呢。」
又問他,「你有嗎?」
周聿的目光停留了一瞬,旋即又偏向別處。
「嗯。」
好家伙,這倒是聞所未聞。
好奇心驅使人變得大膽。我掐滅煙頭,湊到他跟前問道:「可以請教一下,是何方神圣嗎?」
畢竟在我心里,周聿這人就像是為言情小說而生的。在學校眾星捧月,卻沒聽說正兒八經和誰談過。長大后雖然遵循家里安排,和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相親過,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原來高冷霸總心底真的藏著白月光,果然小說來源生活,而生活俗不可耐。
「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他招招手,我趕緊把耳朵遞過去,結果被猝不及防彈了個腦瓜嘣。
「好痛!」我捂住額頭,高聲抗議,「不說就不說,怎麼還動手啊你!」
「看你腦筋壞了,幫你治治。」
周聿邁開長腿,轉身大步往前走。
「跟上,該回去了。」
8
電梯門關閉,廂壁的鏡面如同一個碩大的相框,裝下我和周聿并肩而立的樣子。
如果換上婚紗和西服,或許真能演出別人眼中神仙眷侶的模樣來吧……我這麼胡思亂想。
「婚期要改嗎?」
周聿突然問,「你要是介意的話。」
和周淮的婚期,是長輩找大師算過的,定在了秋天,也就是半年后。
人都換了,再用原來的方案,確實有點不合適。
「改。」我看著鏡中的自己,說道,「但我覺得不急著定,你說呢?」
「我都可以,以你為主。」
看,一段成熟的聯姻關系就該如此,彼此都不寄托額外期待,所以溝通非常高效。
我想了想,又開口:「關于周淮,他最近是不是有點——」
周聿卻眉頭一皺:「這電梯,怎麼沒動。」
「啊?」
電子屏上的數字依舊停在 11 層,沒有下降。
「還以為你家換了什麼高級電梯,連失重感都沒有。」我說著,伸手打算重新去按樓層按鈕。
指尖還未觸碰到面板,光源驟然消失,陷入一團黑暗的廂體,裹挾著我和周聿,急速下墜。
9
這是我最討厭的感覺。
像溺水者拼了命也抓不住一根稻草,像逃亡者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即將消失的求生通道。
想呼吸,卻被捂住了口鼻。想呼救,卻被扼住了咽喉。
黑暗在這一刻變得具象,黏稠虛空的沼澤里,伸出無數滑膩的觸手,令人不能沉淪,也無法脫離。
這是我最恐懼的感覺。
有個聲音遠遠近近地在呼喚,他在喊我的名字。
「……祝瀟……祝瀟,堅持住。」
我觸摸到一個懷抱,將我從致命的焦慮中拉回來了一點點。
我死死抓住他,仿佛他是一尾隨時會掙脫游走的魚。
周聿的聲息近在耳畔。
「瀟瀟,別怕。
「我在。」
10
知道自己有間歇性幽閉恐懼癥,是 17 歲那年,在紐約的一個夏天。
Summer school 即將結束的最后一周,我和周淮計劃去唐人街吃頓晚餐,安撫一下各自思鄉心切的中國胃。
結果,公寓電梯在下降過程中,突然驟降并跳電。
被困在里面的人除了我和周淮,還有當時正在紐約留學的周聿,以及兩個白人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