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眼底劃過欣賞的光。
「還不算太笨,只可惜啊,那時候技術不成熟,我沒有把他們分成完美的 56 塊。」
「為什麼是 56 塊?」李警官不解。
「哦!這是我的母親將我拋棄的日子,我覺得值得紀念。」
孫偉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聊家常。
站在單向玻璃外的宋韻韻,快要氣炸了。
「那關我屁事啊,我又沒拋棄他!」
在偏執的瘋子面前,殺人并沒有道理可言。
李警官又問:「除了童童和你的父母,還有你的繼母,其余的人都和你沒有交集,你為什麼殺他們?比如,這個叫宋韻韻的女生,難道也是因為拒絕了你什麼?」
孫偉的目光中劃過一絲迷茫:「她是誰?我為什麼要記住獵物的名字?」
李警官存了私心,本想讓宋韻韻聽到一個答案。
結果,他的回答卻讓人無比窩火。
直到李警官說出他的拋尸地點,孫偉這才想起來。
「那個女生啊,她在飯店吃飯時拒絕和我換位置,我那天的好心情都被她破壞了,她難道不該死嗎?
「為了殺她,我可是跟蹤了她好幾天呢!」
他清楚地知道法律會判處他死刑,已經對一切無所畏懼了,只是坦誠地說著他內心的一切想法,以及他能回憶起的每個殺人原因。
李警官咬著后槽牙,忍不住罵他:「你這種垃圾,吃顆花生米就老實了!」
案件進展到尾聲,法醫在孫偉平時拖送豬肉的電動三輪車上,檢測出了宋韻韻的血液。
而警方也在監控中發現了他開車前往江邊的身影。
得益于他的職業,血液和血腥味在他身上,完全不會引起別人懷疑。
甚至,他用車拉著尸塊拋尸,大家也只會以為他要為客戶送肉而已。
16
在那個空曠恐怖的加工廠,童童想了無數次與爸爸媽媽團聚的場景。
如今,隔著病房的玻璃,童童用著薛潛的身體急得團團轉,卻不敢接近病床上的人半步。
她現在太奇怪了,小小的她沒辦法解釋現在的一切,她更害怕會嚇到父母。
宋韻韻將童童的失落和糾結看在眼里。
她扯了扯我的袖子,心疼道:「你帶童童進去吧,沒辦法相認,起碼也能讓她近距離看看家人啊!」
我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童童的爸爸拉開了房門。
「你們在外面看了那麼久,是找我們有事?」
童童到底是個孩子,聽見日夜思念之人的聲音,沒藏住情緒瞬間哭了。
我趕緊幫忙打圓場道:「這位是薛潛薛警官,他聽說了童童的事情,想來看看你們!不好意思啊,他淚點低,您見諒!」
聽到是心疼女兒的警察,童童的爸爸放下戒備,表情柔和地將薛潛迎了進去。
我悄悄退到后面,將空間留給了他們一家三口。
沒有母親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
即使模樣改變,可一個人的說話的語調,走路的步伐,以及下意識的很多習慣是無法改變的。
尤其童童還是個不會遮掩的小朋友。
雖然她沒有表露身份,她的媽媽還是很快就明白了一切。
女人撐起身子,猶如枯木逢春,煥發出生機,用力將薛潛摟入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而童童的爸爸也似有所感,看著眼前這一幕,流下了眼淚。
窗外陽光正好,童童實現了和父母再次見面的心愿。
她拉起父母的手,微笑著從薛潛的身體中退出來,去開啟她全新的下一世了。
「想著爸爸媽媽愛我的日子,就什麼都不怕啦!」
這是她被困 1000 多個日夜的信念,也是臨走前的自我鼓勵。
薛潛恢復了身體的掌控權,他抹著眼角的淚,感受到童童殘留的情緒再度泣不成聲。
17
兇手落網,宋韻韻執念消散。
我已經做好了她會離開的心理準備。
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刻會在童童離開后就突然來臨。
宋韻韻緩緩轉身, 望向我,眼中既有釋然也有不舍。
「冬至,我該走了。」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即將飄落的羽毛,「謝謝你,幫我抓到兇手,見證真相。」
我愣住了,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傻子, 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
我遺憾無法將殺她的人用同樣的方法報復回來。
法律審判的時間太久, 她和童童都沒有看到。
但至少,我不會讓孫偉在死之前活得太輕松。
我拿出做好的人偶晃了晃, 宋韻韻撲哧笑了出來。
她知道我詛咒了孫偉, 以后的每一天他都會活在火燒般的疼痛之中,閉上眼便會想起對他來說最恐怖的回憶。
這是繼爺爺去世后, 重要之人再一次從我身邊消失。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 故作輕松道:「去吧,投胎的時候, 記得選個幸福的家庭,不要再那麼苦了……我盡量不想你!」
宋韻韻掉著眼淚,嘟嘟囔囔地罵道:「不行, 你得天天想我, 帶著我沒活過的那份,長命百歲!」
「好!」我說。
「下輩子,我們還當好朋友。」
自己的朋友得自己寵著。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像是放心了一般,用力摟住我。
隨后, 她的身影像晨霧般迅速彌漫開來,等我再伸出手時, 只剩下一片虛無。
她走了,以后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宋韻韻了。
18
小賣部門口。
四五歲的小女孩, 梳著麻花辮, 盯著我手中的棒冰,望眼欲穿。
我逗了她一會兒, 故意不給。
她哼哼唧唧地抱著我的腿撒嬌, 看上去都快哭了。
我趕緊收起玩鬧心, 將特意為她買的那根葡萄味的遞給她。
剛剛悶悶不樂的小丫頭, 瞬間喜笑顏開,露出了潔白的小牙齒。
我和她坐在樹蔭下,悠閑地吃著棒冰,仿佛回到了久遠的從前。
那年夏天, 我的同桌用一根棒冰收買了我, 這次輪到我了。
陽光灼熱,唯有偶爾吹過的微風,能帶來一絲涼爽。
在聒噪的蟬鳴聲中,小朋友抬起腦袋突然問我:「徐阿姨,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呀?」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因為上輩子沒有保護好你,所以這輩子,一定要讓你幸福啊!」
她似懂非懂地「哦」了聲。
我望著她懵懂的臉, 誠心祈禱著。
我親愛的朋友,這次一定要是很好的,很長的一生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