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徐湛是大學同學。
熟稔以后才驚訝地發覺,我們的父母曾經是同事。而且,我和徐湛上過同一所幼兒園。
這些從前相識但不相知的往事,是引發我們相戀的契機。
在知會雙方父母后,對我們的戀情,家人也是順理成章的一致贊同。
我們已經談了五年的戀愛。
未來,還有無數個五年。
在那些即將到來的日子里,變老、變丑、白發蒼蒼,這些都是無法克服的生理現象。
「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我將毫無保留地愛你,以你為榮」。
這些婚禮上常用的誓詞,絕不只是婚慶公司使用的模板而已。
我原本以為,愛好的相通,性格的契合,靈魂的吸引,足以讓我們的感情穩固如山。
可是,在女朋友變丑之后。
……徐湛居然,真的,如此介意。
或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的抵觸情緒。
直到他的鐵哥們交往了一個貌美到足以夸耀四方的紀瑤。
所以,他自卑了。
6
這一夜,我輾轉反側,并沒有睡著。
早起去醫院復診時,更是頂著黑眼圈。
唯一的好消息是,幾項檢查做完,醫生說我恢復得很好,可以停藥。
藥物帶來的副作用會漸漸消失。
我突然心生幾分期待:「所以我的體重……」
醫生很篤定地說:「會控制住的。以后,你也要多鍛煉,增強體質。」
這是個重要的好消息。
放在從前,我會第一時間告訴徐湛。
可是現在,我不想分享。
告訴他做什麼?等他說:「太好了,我女朋友終于可以恢復漂亮?」
我又不是宮斗劇只能「以色侍人」的卑微臣妾。
而且這種爛俗的狗血橋段,應該被人人唾棄。
滿懷心事地回到學校。很意外地,在樓下碰到徐湛和他的媽媽。
躲不過,我只能迎上去。
「阿姨好。」
阿姨上上下下打量我,臉上的震驚無法掩飾。
「霜天,你這是怎麼了?」
「你怎麼突然……」
出于禮貌,話沒說完。
但我在心里替她補全了。
是啊,好端端的小姑娘,「怎麼突然變丑了呢。」
阿姨是特意坐車來 A 城看我們的。
當年考研,我特意和徐湛選了門對門的兩所學校。
阿姨上次見我,還是半年前,那會兒我還沒有開始服藥。所以這次見面,她驚愕也是理所當然。
我避重就輕地跟她說了幾句,「月經不調」「正在吃藥」,但絕口不提我已經病好。
阿姨很快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連連笑道:「其實胖一點也沒什麼。現在的小姑娘都太瘦啦。」
她把手里的袋子遞過來。
「家里做的鹵菜,你別怕胖,多少吃一點。」
怕食堂伙食不佳,阿姨偶爾來校,給兒子送吃的,也不忘給我送一份。
沉甸甸的重量在手上,我鼻子一酸。
和徐湛戀愛,很甜蜜。我們兩人性格相合就罷了,更難得的是,我和徐家父母也聊得來。
阿姨不止一次說過,「你要是我女兒就好了」。
「我一直做夢有個女兒。偏偏徐湛是兒子。」
如果我和徐湛分手,她會不會難受?
我是有不舍的。但視線挪到阿姨身后面無表情的徐湛,洶涌起伏的感動頓時化作無奈。
他在玩手機。
從頁面來看,是游戲。
離別時,阿姨還叮囑徐湛,「要好好照顧霜天。」
徐湛卻只「唔」了一聲,繼續入迷地打游戲。
好像與我同行,會讓他尷尬。
怒氣一下子沖到頭頂。
7
我可以跟徐湛吵架,讓他多重視我。
也可以跟他講道理,讓他對我多一些尊重。
甚至可以敲打他、讓他心生愧疚,在以后的日子里彌補「過錯」。
但是,這又能改變什麼呢?
他依然是那個對別的女生心猿意馬的男朋友。
我會在無數個普普通通的午夜夢回,膽戰心驚地想起一件往事:枕邊的人,曾經厭棄我。
這是一根扎進心里的刺。
即便拔出去,我還是會記得它引發的痛楚。
我應該冷靜下來的。
但是我實在無法控制自己心里的怨氣。
我抿了下嘴唇,望向徐湛。
「阿姨說不介意我長胖。那麼徐湛,你介意嗎?」
我很少有這樣單刀直入問問題的時候。
我似笑非笑的表情,更讓徐湛錯愕。
他挺聰明,但面對刁鉆的問題,也有難以招架的時候。
等待他回應的三秒鐘時間,我心底騰起一絲快意:既然我的存在讓他尷尬,那就不妨更尬一點。
但是,哪怕在這一瞬間,我也有一絲希望,期待聽到自己男朋友一個斬釘截鐵的「不會」。
我多麼希望此前的一切都是我疑神疑鬼。
我付出真心的這個人,依然還愛我如初。
可是,我終究要失望了。
因為徐湛又劃拉一下手機,然后才遲疑道:「啊這……怎麼會?你別胡思亂想。」
這并不是能讓人信賴的語氣。
冠冕堂皇的話語,不過是遮羞布而已。
提到嗓子眼里的心,終于落下去了。
我用盡全身力氣,扯出一絲笑容。
「太好了。」
「我謝謝你不嫌棄。」
我不后悔試探徐湛。
雖然我驗證的,是一個殘忍的真相:我愛的人,不配得到我的愛。
但事已至此,自怨自艾是沒有用的。
傷春悲秋也不可取。
既然已經身在逆境,就該想辦法掙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