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說的我都懂。
我曾一遍一遍跟自己確定。
確定這份感情有多不純粹。
我努力想替自己爭辯。
可看他冷漠的樣子,我忽然發現,我跟李牧澤之間的關系,從他養我長大的那一刻,已經定了型。
「如果我不是你的妹妹,你會喜歡我嗎,一點點也行。」
我掙扎在他的眼里,像是陡然高漲的火焰。
李牧澤掌心緩緩收緊。
「姜晚,你只能是我妹妹。」
他喉結滾動。
許久。
「別的,我不能想。」
26
開學在即。
江易聯送我去學校。
李牧澤拖著我的行李箱。
烈日當空,他聲音很輕。
「你爸就住在上海,你放假沒事多回家看看,和弟弟好好相處。」
我站在車前,鼻頭又開始泛酸。
事已至此,我們之間關系尷尬。
我應該死心了。
可我木訥轉身,還是小心翼翼扯住他的衣擺。
「哥,我錯了。」
我死死攥住他的衣擺,無聲地抽泣。
「我再也不敢了,哥,你別不要我啊。」
我再也不說喜歡了,求你,別不要我啊。
我的三觀,我的教養,都是他教的。
我第一次拍證件照,第一次有人送我上學,第一次有人對我好,也是他。
我的少年期,青春期,都是他的影子。
而現在到往后,這個人要從我的生命中硬生生抽離開。
我接受不了。
從 12 歲到 18 歲,整整 6 年。
又何嘗不是他的 6 年。
李牧澤別開視線,眼眶跟著發紅,他想說什麼,最后都哽在心口。
「走吧,聽話。」
27
他說得很平靜。
站在原地,平靜地目送我離開。
車外,晴天卻下了場雷陣雨。
雨滴落在車窗,窗也跟著流淚。
樹木成影。
長巷里我經常喂的那只流浪狗,追著我的車不停汪叫。
好像是讓我回頭。
又好像是讓我別回頭。
我想起,六年前的大山,我被舅媽扇了幾巴掌,他幫我擦血漬,溫柔地問我誰打的。
想起,我鼻青臉腫蜷縮在角落,他蹲下說,我叫李牧澤,跟我走嗎。
想起千千萬萬個日夜,他說想吃什麼,他說門窗記得關好,他說姜晚,好好往前走。
我以為不會再哭了。
直到打開行李箱,看見藏在衣物里那厚厚一沓四萬塊錢。
眼淚又流下來。
我以為分別不過是階段性的不甘。
不承想,就像一場洶涌的雪崩,把來去的路都給掩埋。
手機上偶爾地互道節日祝福。
也在歲月里,隱入洪流。
江易聯對我很愧疚,錢方面沒有虧待過我。
大學畢業。
我去了悉尼科大讀研,沒多久我的錢包手機就被偷了。
好在同胞把我帶到警局,幫我辦掛失手續,等到深夜才找了回來。
最后那人還送我回了住所。
悉尼的深冬,繁華建筑高低交錯,霓虹如繁星印在夜空。
我孤身一人站在路口。
冷風劃開喉嚨,我只想到李牧澤的眼睛。
哥,你說得沒錯,人是有因果的,真的有人幫了我一把。
我再也忍不住。
顫抖著給他發消息。
只是發送那一刻我點了撤回。
無助地蹲下身子無聲流淚。
時間如流水。
我去年剪了頭發,如今又及腰。
研究生快畢業,導師看完我的論文,建議我去英國繼續往上讀。
「老師,我想回家。」
「我記得你父親移民來這了,是還有其他重要的人在國內嗎。」
我笑了笑,沒說話。
28
五年。
城市變成什麼樣了。
人又變成什麼樣了。
我再次回到這片我長大的地方。
人才引進計劃,我入職了半導體公司的研發部。
新人聚完餐,又隨便找了家夜宵店。
卻遇見一熟人。
初高中同窗,如今再見,她五官成熟許多,大著肚子,忙前忙后。
我叫她的名字:「蕭麗。」
姑娘聞言看過來,眼睛一亮:「哎呦,姜晚!怎麼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彎唇:「打算安頓好再聯系你的。」
蕭麗著急忙慌擦手,笑道:「我說嘛,你不可能不告訴我,你哥也是的,一個字也不說,這你同事吧,我送你們幾道菜,等著啊。」
提到李牧澤,我頓了下:「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們吃不了這麼多。」
「沒事,很快的,等等啊。」
蕭麗老公是大學同學,在一線城市打拼了一年。
后來倆人想法一致,回老家開了家飯店,日子就這麼過下來了。
時間差不多了,幾個同事陸續告別離開。
我又和蕭麗聊了會,她老公送外賣回來了。
「這是我老公,叫他陳立就行。」
蕭麗攬住我的肩介紹著,「這就是我跟你經常提的那同學,海歸回來了,厲害吧,你媳婦兒也是有人脈的。」
男人頂著張老實的臉,禮貌地朝我問好,又拿開妻子手里的抹布,給她揉了揉肩。
「店里有服務員,不是讓你好好歇著嗎。」
蕭麗拍了下他的手:「又不是不能動了,幫幫忙沒事的。」
看著眼前一幕,我輕輕笑了下。
蕭麗的視線忽然看向我的身后。
「李哥,今天下班挺早啊,你看誰來了。」
「不都這個點。」
29
時隔多年。
再次聽見他的聲音。
我下意識地轉身。
李牧澤站在門口,似是同時撩起眼皮。
琥珀色的瞳孔里,是和我同樣的凝滯。
外面小雨剛停。
男人穿著黑色沖鋒衣,水滴稀疏緩慢地往下滾落。
長身而立,五官和幾年前沒什麼變化,更有成熟的沙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