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家監委網能看到,巡視組在進駐我市的前一周,就已經公佈了多種信訪舉報管道。
時鐘走到了九點整。
我打開信箱,輸入巡視組的電子信箱,把早已編輯好的 PDF 和信件正文鍵入,按下發送鍵。
發送成功。
我安靜地坐在電腦前,目不轉睛地看著螢幕,即使它早已熄屏。
戰鬥狀態解除了,疲憊湧上四肢百骸,或許該去睡一會兒了。
吵醒我的是手機鈴聲,螢幕上顯示的是座機號碼。
我一骨碌從床上起來,打開窗,讓冷風把我吹得清醒些。
「喂,哪位?」
如我所料,電話那頭是第一巡視組。
巡視組說,這是他們來到本市收到的第一封信訪舉報郵件,他們很重視,正在對相關人員一一進行核實排查。
他們發現,檔案內容的確與被舉報人的初高中個人檔案材料有出入,但被舉報人提交了身份證,身份證上確鑿無疑地寫著他出生于 1977 年。
電話那邊稍稍停頓了一會兒,仿佛在等我的回答。
我笑了笑,說:「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方建業的年齡和身份證的辦理日期?如果他身份證最早的登記資訊是在戶籍和身份資訊管理系統電子化之前錄入的,捏造或修改的可能性也很大吧?」
只是劃掉年齡重新寫,又不是殺人越貨,難度係數實在太低。
何況,在方建業擔任公職之前的兩三年,他的老丈人,可正是公安系統的一把手。
公安系統管著戶籍和身份資訊,剩下的還需要我多說嗎?
稍稍停頓了一會兒,電話那邊繼續說了下去。
巡視組說,不能排除有這個可能。他們將繼續追查下去,如果能找到被舉報人的出生檔案或是溯源早于身份證二度變更日期的資訊,也同樣可以作為參考依據。
我又說:「正常來說,公民都無法接觸到自己的檔案,讀 書時由學校保管,工作後直接由學校郵寄給用人單位。方建業是怎麼接觸到個人檔案,並把國中和高中時還正常的檔案資訊修改掉的,其中肯定有人在幫他。而且,經過了幾次組織部門的檔案清理,方建業卻沒有被查出問題,保護他的人也許大有來頭。」
電話那邊聽懂了我的弦外之音,回答說,請我放心,巡視組存在的目的就是嚴肅黨風黨紀,開展全面政治體檢。他們會重視我提出的相關資訊,如果發現有其他公職人員牽涉其中,絕不會姑息。
電話最後,巡視組給了我保證,說他們進駐兩個月,在兩個月內,一定專人專項負責,會儘快給熱心群眾一個答覆。
我安心地吃了午飯,夏璐給我發微信,跟我八卦李萍,說正開著全院大會呢,突然李萍就被「請」去喝茶了。
我但笑不語。
巡視組果然言出必踐,方建業那兒估計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甚至他岳父、他妻子都被帶去問話了。
李萍是副院長,在醫院裡也有黨內任職,自然也是巡視組「重點關心」的對象。
很多人不明白,權力是人民群眾賦予的,是為了給人民謀福利的,不是用來欺壓、輕視人民群眾的。人一旦被權力異化,遲早也會被權力識別、被權力拋棄。
等著吧,讓子彈飛一會兒,看看它會連續打中幾個人。
工作室的小同學在群裡發微信:漁姐,第一醫院在美團上下單,讓我們給拍團建照,你去嗎?
嗯?程靖要團建嗎?
我愉快地打字:去,當然去!今天我來主攝!
跟醫院負責對接的行政寒暄了幾句,原來團建是一早就定好的。
雖然副院長被請去喝茶了,管理層一時惶惶,但這些跟底下的醫生、護士們關係不大,他們依然興致勃勃地期待著半年一度的全院大團建。
醫院雖然有專門的宣傳人員,但大團建裡他們也被放了假,全部外包給工作室。
正熱鬧著,方若雅一臉冷漠地推開包間的門,啪一下打開所有的燈。
明亮的燈光下,她臉色格外難看,眼神仿佛要噴火。
「周漁,你讓我好找!」
包間裡瞬間安靜下來,只餘下歡快的伴奏音樂在飄蕩。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工作室的另一個小夥伴發來的微信:漁姐,漁姐,剛來了個女的,問我你在哪兒,說是你的好朋友,我就告訴她了。現在想想有點不對勁,你小心點啊。
同時,還有來自我高中班主任的未讀消息:周漁啊,有一個自稱是方建業女兒的人,過來問了檔案老師是誰查看的檔案,我看她氣勢洶洶,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