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懷孕的時候,我爸為攀高枝,娶了他領導的女兒。二十多年後,他讓我把男朋友讓給他女兒。
從小我就知道,我的家不一樣,家裡沒有爸爸。
我的爸爸攀上了高枝,在媽媽還懷著我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迎娶了領導的愛女。
我對他的了解僅限于此,不知道他叫什麼、多大年紀、長什麼樣。
直到外婆病重,第一醫院說林主任的手術已經排到了一個月之後,男朋友想幫我加塞,但他只是住院醫,沒有那麼大的能量。
眼看著外婆的病越來越重,表姨說漏了嘴,說要不讓周漁聯繫她爸爸看看,說不定會有床位呢。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爸爸跟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而且在第一醫院有不小的人脈。
外婆呵斥了表姨,讓她不要廢話,「大不了不治了,我這把年紀也活夠了。」
我關上門,問表姨要了姓名。
方建業,原來我的爸爸叫方建業。
在搜尋引擎上查這個名字,跳出許多新聞報導,官網上還有他的聯繫電話。
電話接通了。
「喂,哪位?」
「我是周漁,」我的指甲掐進掌心,「爸爸。」
……
我們約在市政府外的咖啡廳見面,在此之前,我查閱了所有能找到的資料,知道他的妻子叫李萍,在第一醫院做副院長;他的女兒叫方若雅,大學剛畢業。
我甚至找到了方若雅的微博,吃喝玩樂、名牌珠寶、闔家歡樂……每一條都是被寵愛長大的證明。
她知道我的存在嗎?
知道有一個僅僅比她大六個月的姐姐嗎?
知道這個姐姐從小被喊野種,又在剛出生的時候沒了母親,徹底成為無父無母的孩子嗎?
面前投下了一小塊兒陰影,是方建業來了。
他看了我一會兒,說:「你跟你媽媽長得挺像的。」
我也打量他,笑一笑:「是嗎?記不清了,媽媽死得早,我已經不記得什麼了。」
方建業的笑容一僵,終于不再客套,低聲說:「這些年,是我對不住你們。」
你們。
他說你們。
原來他一直知道有我這麼個女兒,卻從來不聞不問。
我努力壓抑內心的委屈和憤怒:「您有您的苦衷,我明白的。」
方建業流露出欣慰的表情,說:「一晃你都長成大姑娘了,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儘管說。」
終于等到這一句。
我說:「外婆生病了,很嚴重,但是約不上第一醫院的林主任開刀。您能想想辦法嗎?」
他沉默片刻,說:「第一醫院不行,C 大附醫怎麼樣?」
「林主任是這種病最權威的專家。如果附醫能行,今天我也不會冒昧地打電話給您。」我說,「而且,您愛人是第一醫院的副院長,不是更合適嗎?」
方建業苦笑:「你不懂,就是這樣才不行。」
他避開了我的視線,目光投到了窗外的街道上,行人腳步匆匆,梧桐葉悠悠飄落。
我忽然想明白了,原來他老婆不知道我的存在。
更想明白的一點是,在他眼裡,那個家庭的穩定比我外婆的生命重要許多。
方建業轉回目光,做了決定:「這樣,我聯繫附醫的朋友,幫你外婆先辦住院。我轉兩萬給你做醫藥費,不夠再問我要。」
我的親生父親,想用錢打發我,而且我在他眼裡,只值兩萬。
「我不缺錢,」我說,「我讀大學的時候就開了攝影工作室,雖然不如你們賺得多,但還不至于敲詐勒索。
」
方建業面上閃過一絲尷尬:「瞧你說的,怎麼能說敲詐勒索呢?這是我該做的。」
他看了看手錶,起身要走:「那就先這樣,回頭我找好附醫的朋友,給你回電話。」
我打斷他:「我給你十萬吧,你給外婆辦第一醫院的住院手續。」
他皺眉,顯示出一點父親的威嚴:「周漁,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不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嗎?
還要我說幾遍呢?外婆除了癌癥外,還有很多慢性病,附醫的治療水準遠遠比不上第一醫院,去第一醫院尚可有一線生機,去附醫就只能等死。
我怎麼能讓她等死?
趕跑喊我野種的臭小子的是她;我生病時不眠不休地照顧我的是她;年近七十了還在串珠子為我攢學費的還是她。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方建業揚手:「這裡買單。」
我追了出去,輕輕喊他:「爸爸。」
他不耐煩地回頭:「周漁,不要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