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反悔。」
我漠然地說,「祝你和周川柏百年好合。」
她露出滿意的笑容:「謝謝。」
4
回去的路上,出租車停在紅燈的路口。
我望向窗外。
有個女生摔倒了,被她男朋友抱起來,緊緊摟在懷里。
眼淚突然毫無征兆地掉下來。
只一滴,就被我擦掉了。
我突然想到剛認識周川柏七個月的時候。
他拒絕了我的第三次表白,說自己記憶丟失,身份不明,沒法給我幸福。
但還是陪我回家收拾了東西。
收到一半,繼父回來了。
渾身酒氣,像過去的很多次一樣,罵罵咧咧地往我身上撲。
我想踢開他,卻被掐著脖子,抽了一耳光。
在里間幫我修衣柜的周川柏聽到動靜,大步走出來。
揪著繼父的衣襟,把他從我身上拖起來,狠狠揍了幾拳。
我仰面躺在地上,面無表情地瞪著天花板。
眼前一片模糊,連周川柏的臉都看不清楚。
「夢禾。」
他叫我,「沈夢禾!」
我彎了下唇角:「十年了,第一次有人救我,周川柏。」
他的神情有種說不出的難過,把我從地上抱起來,走出門。
「別回頭,別看。」
他搭著我的眼睛,「危險的地方不用再回來,我會幫你處理好。」
「沈夢禾,我答應你的表白了。」
5
普通人的生活本就千瘡百孔。
我只會在很偶爾的幾個瞬間想念周川柏。
回公司上班的第二周,我上熱搜了。
大家說,我主動替換害怕的小女孩,成為歹徒的人質,是見義勇為。
結果一夜過去,風向突然變了。
「莫名其妙,沒覺得是見義勇為,就覺得這女的不自量力。」
「化全妝,穿那麼暴露,還說是下班路上見義勇為,下的什麼班?」
「好人誰上班穿抹胸吊帶啊?」
「被擊斃的人也挺可憐的,一把年紀娶不到老婆,老實人被逼急了。」
話題鬧得沸沸揚揚。
有媒體聯系了我,說要做一個專訪。
我本來想拒絕,可是他們說,邀請了官方人員,已經跟他們協商好了,會替我澄清如今這些莫須有的謠言。
直到答應后,我才知道。
會和我一起參加專訪的官方人員。
也就是那天親自開槍,擊斃了歹徒的周川柏。
專訪當天,我坐在鏡頭前。
對面的男記者發問:
「沈小姐,你主動去跟歹徒交流,提出跟人質交換的時候,在想什麼?」
我說:「沒想什麼,那小姑娘哭得挺慘,想讓她快點回家。」
「這麼說,是她的哭聲引發了你的共情嘍?」
我皺了下眉,莫名覺得這話里帶著嘲諷的意味。
一旁的周川柏開口,語氣冷肅:「我們作為警察,不鼓勵大家以身犯險。但沈夢禾小姐見義勇為的行為,非常值得褒獎。」
男記者不置可否,敷衍點頭,又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提示卡。
再抬起頭時,眼里閃過一抹興奮:
「那位被擊斃的罪犯,之前就有過猥褻少女的前科。我也看了現場挾持的照片,他的手放在你小腹上,請問你當時有感覺到嗎?」
我冷下臉:「這個問題非常不禮貌,我現在懷疑你作為記者的專業素養——」
他置若罔聞。
「據我所知,你很小的時候,曾經被繼父侵犯過。」
我大腦嗡地一下。
幾乎是下意識看向了一旁的周川柏。
我最難啟齒的秘密。
只有他知道。
我只告訴了他。
話筒帶著強烈的冒犯意味,戳到了我嘴唇邊,
「是那個小女孩的哭聲,讓你想到了當初的自己嗎?」
6
「誰允許你們專訪問這種問題的?」
還沒等我開口,坐在一旁的周川柏突然冷著臉站起身來。
他大步走過來,擋在我身前,遮住了帶著惡意的鏡頭。
「我們之前和貴臺確認過,這次專訪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澄清網絡上那些針對沈小姐的謠言。」
周川柏嗓音冷肅,
「但你剛才的提問已經涉及到公民隱私,和今天專訪的目的無關。」
刺眼的燈光被他寬闊的后背擋住。
眼前光線驟然柔和下來。
我微微低下頭,壓住心頭翻涌的情緒。
周川柏分毫不讓,那位記者喏喏地說不出話來,最后只好賠著笑跟我道歉。
我平靜道:「我要求換一位專業水平過關、有職業道德的記者,否則我有權拒絕今天的專訪。」
那人很快被請了下去,換了個干練而溫柔的女記者。
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清楚明白,卻又直指要害。
專訪結束時,她跟我握手,鄭重許諾道:
「請沈小姐放心,這次的專訪稿文字版出來后,我會先發給你確認的。」
我低聲跟她道了謝,起身往出走。
剛走到樓下,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力道并不重,但熟悉的溫度和觸感,卻莫名讓我覺得眼眶發熱。
「周警官,你這樣對我動手動腳,實在很冒犯。」
「握一下自己女朋友的手,就算冒犯了嗎?」
他目光從我臉上一晃而過,落在我發白的嘴唇上。
語氣突然柔和下來,
「轉頭跟人說兩句話,你又不見了。」
「我只是怕你又不告而別。
」
心里的酸澀泡沫一樣翻涌上來,又四散開來。
我喉頭哽住,半晌才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那是你單方面通知我的,我沒有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