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點進廠,靠著工齡還可以分職工宿舍。」
沈建良也點頭,笑哈哈地說:「當工人怎麼不好了?咱們工人有力量,建設祖國呢!」
陳淑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茵茵,我倆不像你,你學習這麼好,肯定可以考上好大學。
「把周楓比下去!就是這些天讓你費心了……」
我們三個沿著廠里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沈建良岔開話題:「不說這個了,沈茵茵,之前你給他們算命,他們說還挺準的,你幫我倆看看手相唄。」
之前我閑著沒事兒干,給我媽的幾個朋友裝模作樣地看了一圈。
兩只手伸在我的面前。
是我爸和我媽的。
我只看了一眼,就把他們的手合上。
「都是好命。」
我笑著說:「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家庭和美,吃喝不愁,夫妻恩愛,每天都很幸福。」
陳淑苗一聽,果然很開心:「那你能看見我以后的小孩兒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沈建良忍不住打斷她:「陳淑苗,你害不害羞啊,自己都還沒長大呢,就在想自己的小孩兒了。」
「是女孩。」我認真地說,「你們很愛她,會盡自己全力把最好的都給她。
「你們一家人會和睦美滿,平安順遂。」
「真好,我就喜歡女孩。」陳淑苗笑著把我的耳發別在我的耳后。
「如果我有個女孩兒,我也想讓她叫茵茵。」
……
15.
「病人醒了——」
我掙扎著睜開眼,入目是陳淑苗焦急的神色,我腦子還迷迷糊糊:「陳淑苗,茄餅烙好了嗎……」
「傻孩子,醒來還惦記著吃茄餅……」她胡亂抹了一把眼淚,「馬上,我讓你爸回去烙了餅拿醫院來——」
我這才發現,面前的陳淑苗老了。
不是那個扎著紅綢麻花辮的少女了。
她的圓臉上布滿了皺紋,頭發也夾雜著零星白發。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我突然意識到這已經不是三十年前,我回到了現實世界。
「你晚上睡不著的話,安眠藥怎麼能多吃呢。」陳淑苗碎碎叨叨地給我腰后面塞了個枕頭,扶著我起身,「媽那天看新聞,有個中藥方子治失眠很有效,下午媽就去藥店給你熬。」
「你要是覺得那土方子拿不出手,怕別人笑話,你就說這是你買的咖啡,我看那咖啡顏色和中藥顏色差不多嘛……」
我按住陳淑苗忙前忙后的手,朝她笑笑:「我沒事的,媽媽。
「怎麼會拿不出手,中藥而已。」
二十分鐘后,沈建良拎著保溫桶急匆匆地從門外趕來,他嗓門大,整個醫院都能聽見:「茄餅!趁熱吃!茄餅烙好了——」
「小點兒聲。」陳淑苗呵斥他,「你不知道茵茵臉皮薄啊,你這大嗓門多丟人!」
他倆站在我病床邊,局促不安地看著我,我媽笑著安撫我:「我剛把你爸數落了,你別生他氣,他年紀大了,耳背。」
我搖頭,捧著茄餅一口一口吃,眼淚掉在茄餅上,吃得全是濕乎乎的。
我終于知道我媽為什麼會選我爸了。
只有我爸愿意陪她做她喜歡的事,只有我爸被她數落還甘之如飴。
我突然覺得之前我的怨恨像個笑話。
現實給了我響亮的一記耳光。
我憑什麼去要求我爸媽一定要給我富足的生活,他們已經在他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給了我最好的。
除開父母的身份,他們首先是他們自己,其次才是我的父母。
「哎呀,咋哭了呢。」陳淑苗擔憂地問,「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
我抬起頭笑瞇瞇地朝她說:「媽,你之前不是想報個老年舞蹈班嘛,去吧,錢我來出。」
「真的啊!」陳淑苗一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一大把年紀了,還去學跳舞……」
「這有什麼。」我笑著安慰她,就像她小時候鼓勵我一樣。
「你就做你喜歡做的事就行。」
而這生活的苦難,也該從父母的肩頭卸下。
該換成我,擋在他們身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