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苗和沈建良面面相覷,沈建良突然說:「來,帶你倆去看個好東西——」
他把我倆往小山坡上推,這座山還沒開發出來,我倆走得深一腳淺一腳的,偏偏沈建良還在后面催:「快點兒!晚了就看不見了!」
等我們三人跌跌撞撞爬到山頂,整個小鎮盡收眼底。
剛好是傍晚,星星點點的燈火點綴在平原上,落日余暉和墨色天空暈染成一幅油畫,是我未曾看見的景色。
沈建良揚揚得意:「怎麼樣,不錯吧,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這兒吹吹風、抽根煙,看著這畫面,心情就好多了。」
「我以后一定會出人頭地——你們等著瞧吧——」沈建良站在山頂,突然大聲喊道。
他轉身,朝我們笑笑:「怎麼樣,喊出來就舒服多了,你們也試試。」
陳淑苗連忙學著他的動作,放開了嗓子喊:「謝謝茵茵這些天的幫助,但是我真的不喜歡學習——」
他們兩人喊完,都一臉期待地看著我:「該你了。」
我躊躇片刻,也走到前方。
看著腳底下星羅棋布的小鎮房屋,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那些窗口中也有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我抿了抿唇,雙手攏在嘴邊當作喇叭,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喊道:「我永遠愛我的爸爸媽媽!!!」
沈建良:「???」
陳淑苗:「???」
13.
校慶表演很快到來。
姥姥和姥爺專門給廠里請了假來看我媽表演。
我在后臺忙前忙后:「衣服呢——道具呢——
「話筒去哪兒了——」
沈建良看著臺下黑壓壓的一片人,還是有些犯怵:「我應該不會砸場子吧。」
陳淑苗也喉頭干澀:「突然有點記不住臺詞了……」
我一把將他二人推上臺:「快去——」
看著舞臺中心的二人在燈光下翩翩起舞,我緊張地扒著簾子,大氣都不敢出。
舞臺上的陳淑苗和沈建良漸漸找到感覺了,往常背得滾瓜爛熟的臺詞在今天也沒有出岔子。
我也慢慢放松了,聚精會神地看著二人表演。
記憶中,我似乎沒有見過我爸媽意氣風發的樣子。
生活的苦難壓在我爸媽肩頭,能有笑容已經不容易,哪兒還會奢求再向生活討一點甜頭。
打我記事起,我就知道我家普普通通、平凡無奇。
上小學的時候,其他人的爸媽都是開小汽車來接他們上下學,我坐在我爸的電瓶車后座,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初中、高中,班里的同學穿著一千塊的運動鞋,用著七八千塊的手機,我拿了年級前三,我媽獎勵我一個小小三星,我高興得當寶貝似的。
大學后,同學們畢業就能通過家里找好的關系進入國企或者自家公司上班,我拿著簡歷在招聘宣講會里穿梭,大熱天汗流浹背,最后選擇回家考研繼續讀書。
從來,我們就是普通平凡的。
有過怨恨嗎?
有過的。
我在上海的天橋上站著,看周圍幾千萬的房子,看朋友背著幾萬塊的包,看他們笑容自信,舉手投足是一種我學不來的驕矜。
我總在想,為什麼我爸媽要生下我呢?
有錢人那麼多,為什麼不能多我一個?
為什麼我爸媽當初沒有想過再努力一點,給后代創造更好的生活品質?
我眼紅周圍有錢人的一切,我拼命地工作,拼命遠離自己的原生家庭,想要躋身進富人的圈層,想要將普通貧窮的過往統統扔掉。
焦慮癥和抑郁癥給了我致命一擊,我永遠記得我在病床上死死瞪著我媽,我說,要是你們當初用功一點,拼命深造,我會過這樣的生活嗎!
……
「謝謝大家的喜歡,」
臺上話劇已經演到落幕,所有演員上臺謝幕,陳淑苗拿著話筒,笑瞇瞇地說:「我們在這里還要感謝一個人……
「是我們班的沈茵茵……她默默幫助我們準備所有的工作……我們今天的順利演出也有她的功勞……」
我暈乎乎地被幾個人拉到臺上,我爸和我媽一人拉著我一只手,朝著臺下鼓掌喝彩的觀眾彎腰,深深鞠躬。
一瞬間,我的眼淚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14.
回去的路上,陳淑苗激動地跑來跑去,兩條麻花辮上系著的紅綢像兩只蝴蝶。
「茵茵,你說,今天我們表演得怎麼樣?」她臉紅撲撲的,聲音都在顫抖,「好多人鼓掌啊!我眼睛都花了!」
我真心贊嘆:「不錯啊,演得很好。」看她這麼有興趣的樣子,我忍不住說:「我看見周楓也在鼓掌呢。」
「他鼓掌關我什麼事。」陳淑苗翻了個白眼,「最討厭他們這種道貌岸然的人。」
我傻眼:「啊?你之前不是還說喜歡他?」
陳淑苗急了:「誰說我喜歡的是周楓啊!」
身后傳來笑聲,沈建良笑著喊:「你倆放學怎麼不叫上我啊——」
他們還沉浸在校慶表演的喜悅中,兩人說話跟機關槍似的,我插不上話。
「我媽說今晚獎勵我,給我烙茄餅吃!」陳淑苗笑瞇瞇地說,「茵茵,你晚上可以多吃一碗飯!」
我點點頭,被他倆的笑容感染:「對啦,你這麼喜歡演戲,可以試著考電影學院……」
她搖搖頭:「估計不行。」
陳淑苗長嘆一口氣:「高中讀完,我可能就要進廠工作了,我媽拖關系給我找了個辦公室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