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裹著大衣回到酒吧。
剛一進去,就感覺氣氛不對。
老板娘的大嗓門沒了,洗碗洗杯子的碰撞聲消失,所有人都是靜悄悄的,膽怯地望著吧臺邊上,擺弄著藍色雞尾酒的元兇。
——陳時。
還有旁邊神情緊張的華生。
我愣了愣,走過去,疑惑發問:「你們怎麼來了?」
陳時抬頭,笑著看向我。
「周周,華生說,你不打算再回去?」
聲音很溫柔,卻莫名讓人覺得膽寒。
我打了個冷戰。
周圍實在太安靜了,靜到讓我覺得心慌。
我攏了攏大衣:「我們回房間說吧,別在這里。」
21
狹小簡陋的房間里,墻壁上鋪滿青苔,空氣中彌漫著腐朽與衰敗的味道。
陳時坐在單人床上,環顧四周,輕輕扯了扯嘴角。
「不回去,以后就住這兒?」
我把一次性水杯遞給他:「還好,能住人。」
陳時嗤笑了聲,沒說話,但足以顯示態度。
他現在似乎很暴躁,涵養和素質都丟了,絲毫不掩飾話語里的嫌棄和厭煩。
深吸一口氣,正色問我:「為什麼不回去?」
「不想回。」
我捧著紙杯:「工作了那麼多年,想好好放松一下。」
「我可以給你放假。」
陳時忍著怒氣:「周周,陳家是我們兩個一起打拼下來的,你不能就這麼走了。」
他說得很認真很專注,像是在真心實意,勸我不要離開。
我卻覺得無力。
所以,一定要把我最后一層遮羞布摘下,他才滿意嗎?
我抬頭,望著他:「陳時,讓我留下,親眼看著你和你的妻子恩愛嗎?
「我沒有……」
我打斷他的話:「我告訴你,我做不到。
「而你的妻子,也不會允許,我繼續留在你身邊。
「讓我走吧,陳時,這樣,對你我都好。
」
讓我安靜地死在大理,死在玫瑰花海。
嗅著最濃烈的香氣,結束我這不受歡迎的一生。
22
陳時沉默了。
半晌后,他直起腰身,抬手摸了摸我的頭。
語氣有幾分無奈:「周周,你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只要你開口,我什麼都會給你。
「十年了,一輩子,能有多少個十年?
「種種情誼,你真的能割舍得下嗎?」
多麼冠冕堂皇的說辭,字字句句都在譴責我的無情與辜負,而將自己擺到一個極低的位置上,賺足了憐憫。
——不愧是招標會上,單靠口才打敗三大巨頭,一舉成名的陳時。
我仰頭,從他清晰的下頜線上移,看到他瘦削的側臉,再到那雙含著秋水的眸子。
他正看著我,含情脈脈。
我覺得荒謬。
我湊近了,一字一頓地問他。
「陳時,我回去意味著什麼,繼續待在你身邊又意味著什麼,你真的不明白嗎?」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
也知道作為陪了你十年的秘書,你結婚后,我的身份會很尷尬。
此刻卻裝作看不見,聽不懂,一味指責我的無情。
一種近乎荒誕的想法在我腦海里浮現。
他什麼都知道。
他只是在裝傻。
不肯放棄聯姻帶來的好處,又不想舍掉我給他的溫柔小意。
他在等,等我主動投懷送抱,背棄道德與良知,跪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我盯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陳時,你想讓我永遠留在你身邊,用什麼身份呢?
「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比妻子還親密的秘書,或者是……見不得光的秘密情人?」
他的臉色一瞬間煞白,素來波瀾不驚的眸子里染上慌亂。
——他真的這樣想過。
他真的沒有,我以為的那般高尚。
我低低笑出聲。
用盡全力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看著他歪斜的身子,佯裝無辜的神情,喉嚨往上,血液溢出來,泛著極致的惡心與悲悸。
我擦掉嘴角的血,盯著他,冷冷開口。
「既要又要,陳時,你可真夠惡心的。」
23
陳時垂著頭,許久都沒有說話。
半晌,他輕聲說:「對不起。
「我并沒有讓你做情人的意思。
「但不可否認,考慮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的身份時,我真的這樣想過。
「我為我這樣卑劣的想法感到抱歉。
「但是周周,我想留下你的心是真誠的,你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永遠都是。」
我閉上眼睛,慘笑了聲。
「陳時,你是不是覺得,不管你做什麼,我永遠都不會走。
「永遠都會心甘情愿跟著你,做不求回報的影子。」
他答應聯姻時,并沒有想過,我會這麼堅定地要離開。
或許知道我會難過,但躲起來哭一哭,他再哄一哄,什麼意外都不會發生。
因為我永遠堅定,所以不需要在意。
......這可真是,很可笑啊。
陳時不可置否,只是輕聲說:
「這十年,我遭遇了很多背叛,他們都以我為踏板,投靠了別人。
「只有你,從頭到尾,一直跟在我身邊。
「訂婚前,我并不知道,你會這麼介意這場婚事,甚至要為此離開。
「周周,如果取消婚約可以讓你留下來,我隨時都可以去做。」
只有意識到我真的要走,陳時才會想辦法補救。
他悄無聲息地運用談判技巧,不動聲色觀察我的神色,思酌著如何在達到目的的同時,實現利益最大化。
從小長在孤兒院,缺失基礎道德教育的他,或許到現在都想不通。
一場沒有感情基礎的聯姻,一個只有法律約束的紅本,為什麼會讓我這般堅決地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