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姐,陳總在里面,我帶您進去……」
我打斷他的話。
「你們為什麼會過來?」
「這里有個論壇,陳總被邀請參加。」
華生解釋了,又問我:「周姐,您住哪兒呢,我查了鎮上所有住宿記錄都沒找到。」
酒吧不算正規住所,我也忘記有沒有登記過。
我緊了緊身上的披巾,慢慢告訴他:「華生,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在這里的事情,告訴……」
「不告訴誰?」
陳時平靜的聲音插進來。
我一下子住了嘴。
15
似乎一見到陳時,原本老化的器官就開始回暖,血液也重新染上溫度,流淌在肌理里,隨著心臟,一下下脈動。
我站在原地,仰著頭,靜靜看著他。
一個月不見,他沒什麼變化,西裝整齊,皮鞋锃亮,領帶在胸前打了個漂亮的結。
依舊光鮮亮麗,意氣風發。
他看著我,皺起了眉:「怎麼瘦了這麼多?沒好好吃飯?」
我搖頭:「可能是水土不服。」
「沒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我很好。」
他抬手,想摸我的腦袋,被我偏頭躲過去。
他的手臂頓了頓,若無其事地收回。
笑了笑:「打算什麼時間回去?」
「過兩天吧。」
我低著頭,「我挺喜歡這里的,想多玩幾天。」
他微微點頭:「多玩玩也好,好好放松一下。」
他想到什麼,眼底閃過柔和。
「等回去了,我和你嫂子請你吃飯。」
......
大理的街道上,風都裹挾著花香。
我輕易地嗅出了玫瑰的味道。
我喜歡玫瑰,因為那個女人喜歡,最風情萬種的時候,她扭著腰,在鬢角插上一朵鮮艷欲滴的紅玫瑰。
也因為那年,陳時初回陳家,頂著一群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抬手掐斷了他大姐養在盆里的卡羅拉紅玫瑰。
他斜靠著桌子,眉目含笑地沖我招手,「周周,過來。」
然后把紅玫瑰簪在了我的鬢角。
直白的,熱烈的,在所有陳家人面前,展示出對我的偏愛。
也是那一刻,我開始幻想,是否,我真的可以嫁給他,永遠待在他的身邊......
我笑了笑,把披巾裹緊了些,輕聲問:「那您呢,要在這待多久?」
「三天。」
陳時抬手,不顧我的阻攔貼在額頭,拭到冰冷的寒意,他的眉梢緊蹙。
「真的沒事?怎麼這麼涼?」
我搖頭。
陳時盯了我片刻,語氣沉下去:「等回了京都,我讓人給你安排全身檢查。」
我沒有拒絕。
16
陳時走過來,打橫抱起我,將我放到一塊石墩子上坐著。
「你先休息會,一會帶我逛一逛這兒,怎麼樣?
「你最喜歡大理的哪兒,帶我去看看。」
混沌的腦子剛剛想好告辭的借口,就被陳時帶著笑意的話打斷,重新陷入折磨。
我慌張地推開他,裹著披巾站定,蒼白若透明的皮膚直白迎著日光。
「陳時,你知不知道,你結婚了。
「我們不應該再這樣。」
陳時愣了下,直起身子,面容有些淡:「不管我結不結婚,周周,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永遠都是。」
永遠的,沒有血緣與法律牽扯的,最重要的人。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應該出現這兩個并列的詞匯。
我仰著頭,看著陳時高大的,帶著笑意的眉眼,突然不想再和他裝傻了。
我問他。
「陳時,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17
陳時知道,他當然知道。
我不是個很好的演員,做不到隱藏我的情緒、做不到遮掩我的磅礴愛意。
它們早在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未盡的語調,甚至某個欲言又止的時刻里,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知道,但從沒做過回應。
陳時的手不自覺攥緊,握成拳,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我看著他,輕聲說:
「既然知道,陳時,請你不要再在我跟前出現了。
「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休息,忘掉對你的情,可以嗎?」
18
陳時走了。
空曠的大街上,只剩帶著玫瑰氣息的風,和小孩子的喧鬧。
喉嚨里泛上腥澀,熟悉的血腥氣涌上來,我逐漸回神,感覺到了四肢與血脈的存在。
我騙了陳時。
我不想忘記對他的情。
對他的愛慕,是我在這陌生世界里,唯一感受到「存在」的東西。
它吊著我的性命,讓我覺得我至少還是個人。
而不是一個由代碼創造出來的,僅僅為了任務而存在的怪物。
等著喉嚨里的腥澀咽下去,我撐著墻壁,緩緩站起身,走回酒吧。
19
死亡倒計時兩天。
清晨,我蹲在玫瑰花海里,裹著大衣,用力地鏟土。
腦袋被人拍了拍。
是酒吧老板的兒子。
清澈單純,皮膚被曬得黢黑,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正是最曖昧單純的年紀,我不想給他造成什麼心理陰影。
將鏟子丟下,我費力地站起身,退后三步,面無表情地問他。
「有事?」
他頗有些不知所措,手臂伸出來,露出冒著熱氣的包子。
「看你起得早,還沒吃早飯,我買給你的。」
「謝謝。」
我笑了笑,拒絕了:「不過我不需要。」
「吃一點吧,不吃對身體不……」
「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
我告訴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喜歡上別人。」
彎腰摘了朵玫瑰,靜靜把上面的刺拔掉,我輕聲說。
「離我遠一點吧,對你和我都好。」
……
少年逃得很快,眼底滿是破碎,夾著難過。
包子被扔在地上,熱騰騰的,浸染著玫瑰的芬芳。
我彎腰撿起來,靜靜看了片刻,抬手,扔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