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我做盡了從前想做卻被約束著不能做的事。
做過了,厭倦了。
最后干脆躺在搖椅上,看著蒼山洱海,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8
陳時中間給我打過電話。
他語氣溫和地問我玩得怎麼樣。
我還沒說話,電話那頭傳來嬌俏地撒嬌:「打電話都不理我。」
——是他的未婚妻。
我身上的血液驟然涼下來。
我聽到了陳時無奈的輕哄,還有女孩不滿的嘟囔。
血液回暖,心跳重新平靜下來,我笑了笑:「挺好的。」
陳時電話掛得匆忙,我握著手機,呆愣愣地看向前方的綠浪。
——訂婚之前,陳時之前并不認識他的未婚妻。
——這才剛剛半個多月。
我曾聽說,命中注定相愛的人,見面就會愛上,三天確定關系,一周就能卿卿我我,如膠似漆。
從前我不信。
如今看來,卻是由不得我反駁。
9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幾乎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
血液在肌膚下流淌,卻是徹骨的冷,寒到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痛苦。
酒吧往前五十米,有一座石橋,橋邊種滿了紅玫瑰,在大理柔軟的風里,氤氳著花香。
橋下是湍急的河,裹著干枯的花瓣,流向未知的深淵。
這里,是我為自己選的死地。
我不想死在醫院里,身上插滿管子,孤獨地躺在白色病床上,等待死亡。
10
一日,我收到陳時的禮物。
他給我寄了包裝精美的喜糖,還有一張紅彤彤的,印著他和新娘的請柬。
紫色燙金盒子里,裝著滿滿的黑巧。
我擦掉嘴角的血跡,撕開袋子,就著未盡的血腥,將巧克力放進嘴里。
很苦,卻也醇香。
第一次和陳時加班,低血糖,他從抽屜里掏出一大把包裝鮮艷的糖果。
「吃幾個,不然身體熬不住。」
我搖頭,輕聲說了句:「我減肥。」習慣了不吃糖。
陳時黑漆漆的眸子盯了我片刻,扯了扯嘴角,評價道:「多事。」
過了幾天,他讓朋友從國外帶回來黑巧,推到我跟前。
「身邊放著這個吧,能減肥的。餓了別熬,對身體不好。」
紫色燙金的包裝,映著陳時認真專注的臉。
——那是我這十年來,記憶最深刻的一幕。
我終于在這個世界,找到了「我」的存在。
會有人關心我,會有喜怒哀樂。
我仍舊作為一個「人」,真實地活在這個世上。
而不是一個被命運控制的傀儡,別無選擇地,走向命定的結局。
11
死亡倒計時八天。
我接到了陳時助理,華生的電話。
那個跟了陳時七年的年輕人,語調里帶著客氣與恭敬。
「周姐,您什麼時候回來,有些工作需要盡早安排。」
我抓了把大理的土,隨手揚在天空,漫不經心地回道。
「按我不回去安排吧,找人代替我的位置。」
「周姐……」
華生的語氣透著為難,他小心翼翼地問:「您是不打算回來了嗎?」
「嗯。」
我告訴他,「先別告訴陳時。」
我抿了抿唇。
華生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助理,跟了陳時七年,也陪了我七年。
我想讓他來替我辦理后事。
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
最后只得嘆氣:「一周后,我會給你發一封郵件,按照郵件上面的做。」
我溫聲告訴他:「華生,以后要加油,要是結婚了,別忘了……」燒一把紙錢告訴我。
我意識到這樣說不太好,及時住了嘴,對他歉意地笑笑。
只是告訴他。
「以后要加油啊,華生。」
12
或許是快死了,我這幾日,總是夢見前世的事情,夢見我的母親。
旗袍勾勒出她窈窕嫵媚的身段,皮膚柔膩白皙,像宮廷里最明艷的舞娘。
與最后躺在病床上,瘦到只剩一副骨架,枯槁似干柴的樣子大相徑庭。
她愛慕了一輩子的男人,那個讓她心甘情愿做小三的男人,最終并沒有出現在她的病床前。
哪怕她打過無數的電話,啞著嗓子痛哭流涕,哀求他能來看她一眼。
他也只冷冷扔下一句:「你該死,和你女兒一塊去死,反正活著也只會禍害別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坐在床邊,削著蘋果。
水果刀歪了,割在透白的指腹。
鮮血流出來,被我面無表情地擦去。
她哭得歇斯底里,我靜靜看了會,覺得很可笑。
下樓重新買蘋果。
剛走到馬路上,紅燈亮起,醉酒的貨車司機毫無意識地踩了油門。
破碎的玻璃上,映著我被撞飛的身子,和驚恐萬分的臉。
死前最后一瞬,腦子里是那個女人。
連我也不要她了,她該怎麼活?
13
死亡倒計時三天。
或許是回光返照,我突然有力氣動了。
裹著長長的披巾,頭發胡亂扎起,抹了唇彩和腮紅,漫無目的地在青石板路上逛。
路邊攤主做的糖人兒,小姑娘眼含羨慕地盯著,扯著母親的衣角。
她的母親面容滄桑,俯身落淚:「我們要省錢給爸爸治病,寶貝……」
我上前,買了個熊貓圖案的糖人,遞到小姑娘手里。
她怯生生的,仰著素白的小臉,喊了我句「姐姐。」
女人慌亂地道謝。
我目送她們離開。
逛累了,想回去。
卻是剛轉身,在小鎮政府大樓臺階上,看到了此刻我絕對不愿意看到的臉。
——華生。
14
他看到我,興奮地跑過來。